黑巖小說

第4章 夢里的刀（第1頁）

三歲生日前三天，天開始下連綿的秋雨。雨不大，卻黏糊糊的，像老天爺哭不完的眼淚，把陳家村泡得濕淋淋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土腥和霉味混合的氣息。

也就是從這時侯起，陳天明開始讓噩夢。

每天夜里，他都會準(zhǔn)時哭醒，哭聲不像別的小孩那樣撕心裂肺，而是低低的，壓抑的，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小貓，聽得王秀蓮心都揪緊了。她抱著兒子哄，可不管怎么拍，怎么唱搖籃曲，娃都止不住地哭，小身子抖得像片風(fēng)中的葉子，眼睛閉得緊緊的，眼角卻不停地掉眼淚。

“這是咋了？是不是嚇著了？”王秀蓮急得團團轉(zhuǎn)，想去找劉瞎子，可雨下得太大，山路不好走。陳建國蹲在灶膛前，吧嗒吧嗒地抽煙，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緊鎖的眉頭。

“要不……明天我去趟鎮(zhèn)上？”他悶聲說，“找個醫(yī)生看看。”

“醫(yī)生能看這個？”王秀蓮沒好氣地說，“我看就是那醬缸里的東西纏上娃了！”

兩人正說著，里屋的哭聲突然停了。王秀蓮趕緊進去看，只見陳天明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房梁，小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像是還沒從夢里醒過來。

“天明？”王秀蓮試探著叫了一聲。

陳天明沒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zhuǎn)過頭，看著王秀蓮，小聲說：“媽，疼?！?/p>

“哪疼？”王秀蓮趕緊摸他的額頭，不燒啊。

“這里。”陳天明伸出小手，指著自已的胸口，“心里疼?！?/p>

王秀蓮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抱著兒子，輕輕拍著他的背，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澀。她不知道這娃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只覺得他小小的身子里，好像藏著很多她看不懂的痛苦。

那天晚上，陳天明沒再哭，卻也沒睡沉。他閉著眼睛，腦子里全是紅色。

不是晚霞的紅，不是醬缸的紅，是血的紅。

他站在一座山上，腳下是密密麻麻的尸l，有的穿著盔甲，有的穿著布衣，斷胳膊斷腿扔得到處都是，血順著山坡往下流，匯成一條條暗紅色的河?？諝饫飶浡鴿饬业难任?，混雜著硝煙和腐肉的氣息，嗆得他直想咳嗽。

他抬頭，看見天上的云是紅的，連吹過的風(fēng)都帶著鐵銹味。遠處的山頭上，插著一面黑色的旗，旗上繡著個白色的“陰”字，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像是在哀嚎。

“陰帥旗……”一個聲音在他腦子里響起，很陌生，又很熟悉。

他低頭，看見自已穿著一身黑色的盔甲，甲片上沾著血，有些地方已經(jīng)崩裂了。手里攥著一把長刀，刀柄是黑色的，纏著暗紅色的布條，刀身卻只剩半截，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砸斷的。刀身上刻著兩個字——“陰帥”，字跡被血糊住了，卻依然能看出那股凌厲的氣勢。

“將軍！快走！”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嘶吼，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血沫子。

他猛地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金色盔甲的人，背對著他，正揮舞著一把長槍，抵擋著潮水般涌來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