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宮的鎏金銅爐里,龍涎香正燒得愈發(fā)濃郁,將滿殿的低語都熏得黏膩起來。
姜元姝端坐在席間,指尖反復摩挲著青玉鐲上的纏枝紋,方才太后投來的那一眼,像淬了冰的針,至今還扎在她心口。
自打太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小腹,又話里話外敲打“王府子嗣為重”,她便如坐針氈。往日里那些明里暗里的刁難心思,此刻都被一股寒意壓了下去。
她忽然意識到,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里,她的體面與尊榮,從來都系在“赫連燼的王妃”這個頭銜上,而若遲遲誕不下子嗣,這頭銜便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被吹滅。
姜菀寧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見姜元姝端著茶杯的手再沒往自己這邊瞟過,便知太后的敲打起了作用。
她垂下眼簾,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指尖卻在袖中攥緊了那方素帕,方才離席前,她借著整理裙擺的動作,已從小桃手里接過了一枚溫熱的蠟丸。
“身子乏了?”
身旁忽然傳來赫連燼低沉的嗓音,姜菀寧心頭一跳,抬眼時正撞見他深不見底的目光。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錦袍,褪去了往日的凌厲,倒添了幾分溫潤,可那雙眼眸里的審視,卻比玄色朝服時更讓人膽寒。
“許是殿內熏香太濃,有些氣悶?!彼⑽⑶ィ曇魤旱脴O低道:“想出去透透氣?!?/p>
赫連燼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忽然頷首道:“讓你的貼身侍女小桃陪你去偏殿歇歇,莫要亂走?!?/p>
這聲叮囑聽似關切,實則帶著不容置喙的警告,姜菀寧恭順地應了,轉身時,衣袖掃過桌角的玉盞,叮咚一聲輕響,像是在為這場心照不宣的試探畫上句點。
偏殿里空無一人,只有窗欞上糊著的云母紙,將燭光濾成一片朦朧的金。
小桃剛掩上門,姜菀寧便迫不及待地將蠟丸捏碎,里面裹著的果然是半張疊得極細的宣紙。
展開來,是半幅殘缺的圖紙。
紙頁邊緣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顯然有些年頭了,上面用朱砂勾勒著幾道扭曲的線條,像是山脈的輪廓,又像是某種器物的截面,最古怪的是角落那個朱砂點成的紋樣,三枚交錯的菱形。
姜菀寧的指尖剛觸到那朱砂,渾身便猛地一震。
這個紋樣,她似乎在哪里見過,好似是上次姜元姝院里的那個黑衣人……
“小姐?”
小桃見她臉色煞白,慌忙遞過一杯溫水。
“您怎么了?這圖紙……”
姜菀寧猛地回神,將圖紙緊緊按在胸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眼眶卻干澀得厲害。
這些年她早已學會了把眼淚咽進肚子里,可此刻那半張紙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哭喊、藥味、還有姜夫人假惺惺的笑臉,瞬間將她淹沒。
“這是極為關鍵的線索,八成和我娘親的死有關?!?/p>
小桃的眼圈也紅了,握住她冰涼的手道:“小姐,您別太難過了,姨娘在天有靈,定會保佑您查明真相的?!?/p>
窗外忽然傳來什么聲音,兩人同時噤聲,姜菀寧迅速將圖紙折好塞進發(fā)髻,小桃則順勢擋在她身前,警惕地盯著門板。
腳步聲漸漸遠了,像是巡邏的宮娥,姜菀寧松了口氣,后背卻已沁出冷汗,在這深宮之中,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