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稿后,他忐忑地將詔書呈與方孝孺過目。
方孝孺細(xì)細(xì)閱畢,頷首道:“子城,此詔……寫得好!”
“老師,學(xué)生憂心燕王殿下見此詔書,恐會遷怒。此事由學(xué)生主筆,若只降罪于我,倒也罷了。若因此連累老師,學(xué)生百死莫贖!”李子城道出心中隱憂。
方孝孺目光平靜:“你且寬心。朱棣……斷非如此量小之人。況且他身邊尚有姚廣孝這等智者,縱使他一時不解其中深意,姚廣孝也必能洞悉?!?/p>
得了恩師寬慰,李子城稍安,便將謄寫工整的詔書原稿,鄭重交給了前來探望的朱高熾。
“殿下,此乃詔書原稿,萬望殿下親手呈于陛下面前,勿令他人更易一字!”他深知朱高熾對自己有好感,卻也擔(dān)心旁人潤色,失了那字里行間的沉痛悔意。這詔書是要昭告天下的,若只剩華辭麗藻,百姓如何能見其誠?
朱高熾接過詔書,不敢怠慢,匆匆入宮。
此時宮中,登基大典諸事已備,獨(dú)缺這最后一道詔書。只待朱棣首肯,便可擇吉日,行大禮。
乾清宮內(nèi),朱棣正與姚廣孝對弈。
姚廣孝手持白子,衣袂飄然,一派方外氣象。朱棣則捻著黑子,眉頭緊鎖,似在苦思。棋盤之上,白子已隱隱成合圍之勢,一條白龍將黑子困于核心,勝負(fù)似乎只在須臾之間。
“陛下,此局……勝負(fù)已分?!币V孝含笑落下一子。
朱棣擺擺手:“不算不算!你這老和尚在雞鳴寺躲清閑,定是日日鉆研棋譜!”
姚廣孝捋須輕笑:“陛下,黑白二龍爭于楸枰,白龍本無勝算。奈何黑龍之心,早已飛越這方寸之地,志在四海八荒矣!”
朱棣雖敗,倒也灑脫,將手中棋子丟回棋笥:“罷了罷了,下不過你這老和尚!”隨即正色問道:“老和尚,你今日入宮,總不會只為下這一盤棋吧?”
“貧僧夜觀天象,算定今日當(dāng)有一震動朝野之事發(fā)生,故而下山,特來恭賀陛下?!?/p>
“哦?”朱棣眼中精光一閃,“你是說……朕登基之事?”
“陛下稍待,分曉……片刻即至?!币V孝話音未落,殿外已響起急促腳步聲。
朱高熾手持詔書卷軸,疾步而入,見二人對弈,忙停下施禮:“陛下,少師!”
姚廣孝目光溫和地落在朱高熾手中的卷軸上:“殿下手中所持何物?”
“回少師,此乃方孝孺高徒李子城親筆所書登基詔書,特托兒臣呈送陛下御覽!”
“甚好,請殿下呈來一觀?!币V孝伸出手。
朱高熾依言奉上。
朱棣見狀,嘴角微揚(yáng),半真半假地打趣道:“老和尚,你這手……伸得可夠長的!”
朱棣嘴角噙著笑意,可一旁侍立的朱高熾,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脊梁骨,后背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內(nèi)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