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62章 被拋棄的塵埃（第1頁）

六點19分的晨光像塊凍硬的鉛板，斜斜切進倉儲區(qū)空地時，最后幾縷炊煙正從炊事棚煙囪里飄出來，被冷風吹成細絲線。

張涵把沒舔干凈的塑料碗甩在地下：“那幫伙夫該把湯熬稠些，碗底的糊糊刮都刮不下來。”

然而，當他的注意力從食物上轉移出來時，卻忽然發(fā)現持續(xù)整夜的炮聲竟在某個瞬間抽離了。

不是轟然止息，而是像退潮般慢慢變弱。

最先靜下來的是遠處重炮的悶響，像根繃斷的鐵絲在江心炸開，尾音拖得老長，驚起的積雪落在集裝箱頂上，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接著是迫擊炮的“咚咚”聲退成斷斷續(xù)續(xù)的鼓點，像醉漢敲著空酒桶，隔幾秒才砸出一聲悶響。

最后連營地內的榴彈炮也開始逐漸停火，炮口的火光在晨霧里縮成暗紅的斑點，像瀕死者逐漸閉合的瞳孔。

“停火了？”老李撐著地直起身來，塑料碗磕在他腳邊，碗底還粘著沒舔干凈的肉丁油渣。

這個中年人瞇著眼望向江面，昨夜近二十萬發(fā)炮彈在對岸犁出焦土，此刻硝煙正順著風向這邊涌來，混著炊事棚殘留的麥香，在眾人衣領上積成灰撲撲的霜。

“也該歇歇咯?！睆埡^拽成一團，眉宇間布滿憂愁，“云林縣早成篩子了，昨夜那炮火密度”他閉目沉吟，舌尖在口腔里溜達半圈，“像極了老家端午祭祖，鞭炮噼啪響成一片，待硝煙散盡，就剩灰燼了?！?/p>

“難說?！贝N師服的胖子閔同良湊了過來，袖口還沾著沒蹭干凈的糊糊，他嗦了嗦手指，仰頭望著掠過的戰(zhàn)斗機，引擎聲震得人耳膜發(fā)疼。

“聽那邊的槍炮聲還密著呢，飛機跟捅了馬蜂窩似的來回竄?！?/p>

“結果是已經注定的?！睆埡檬职抢厣系姆e雪，他可能是這群難民里為數不多直面過感染者的，“吃飽飯好上路，還不明白嗎？怕不是領完槍就要去填灘沙江防線的窟窿?！?/p>

老李忽然用手碰了碰他的膝蓋，聲音壓得很低：“那你說我們這群新兵蛋子能干啥？”他眼角余光掃過遠處抱槍站崗的衛(wèi)兵，“上回在難民安置點聽見軍官說感染者能順著冰面爬過來，子彈打穿胸口都不帶停的……”

閔同良立刻蹲下來反駁，凍僵的手指在雪地上畫歪扭的江岸線，指尖戳向“江心”：“哪有那么邪乎？感染者是鐵做的不成？這么多炮彈砸出去，地面都炸出縫了，還能爬起來？”他拍了拍肚皮，油漬圍裙發(fā)出“嘩啦”響，凍紅的圓臉擠出笑紋，“老子這身膘，夠燉三鍋肉了，就看那些玩意兒吃不吃得動！”

“你是光長膘不長腦子？”張涵蹲在原地冷笑，指尖碾著雪粒，看凍硬的冰晶在掌心碎成粉末，“它們不要命，咱們要命；它們流膿血還能撲，咱們擦破點皮就得爛成膿瘡?！?/p>

閔同良站起身，斜著眼瞟了一眼張涵，陰陽怪氣的說道：“喲喲喲，看把你小子能的……”他故意拖長尾音，“合著全天下就你見過感染者？豬鼻子插大蔥裝什么象呢？說的跟真事兒似的，要不是軍隊沒防備，能讓南邊兒淪落成人間地獄？”

“裝什么？”張涵忽然抬頭，目光冷下來，像塊淬了冰的刀片，“你以為那些穿軍裝的沒反應？不然干嘛抓這群老百姓堵槍口。鼠目寸光的東西，等你見著感染者啃活人，就知道老子是不是裝象了?！?/p>

“集合了！”少尉抹了一把嘴角，突然大吼，“征召兵們聽著！去倉儲區(qū)領軍服和武器！磨磨蹭蹭的，老子讓你們去陪感染者跳江！”

……

云林縣的天際線在晨曦中泛起病態(tài)的灰白，感染者潮水般涌動的輪廓已清晰可辨，距離碼頭僅剩不到400米的距離。

全縣最后的4000多名武裝人員被壓縮在云林港東區(qū)的倉儲碼頭及老船塢防波堤一帶，不足3公里的狹長防線上，鋼鐵與血肉的殘骸交織成最后的屏障。

防線的潰敗早有伏筆，商業(yè)區(qū)作為最初部署的重點防線，本該依托高樓大廈構建立體防御，然而占據該區(qū)域的多數是未經戰(zhàn)火洗禮的民兵。

當感染者在凌晨3點發(fā)起潮水般沖鋒時，這些平日里經營五金店、鞋鋪的守衛(wèi)者在首波沖擊中便土崩瓦解。

原本計劃依托街壘逐層抵抗的戰(zhàn)術瞬間破產，民兵們丟下剛分發(fā)的步槍，將裝滿沙袋的商鋪門口變成死者的堆疊場。

“北四街防線報，民兵部隊出現群體性武器拋棄現象！“凌晨4點的指揮部無線電里，通信兵聲音已帶著哭腔，“感染者正沿下水道突破！”

凌晨4點32分，無線電里突然傳出新的訊息，“縣商業(yè)交流中心匯報，特殊感染者已突破主要防線！僅存的士兵正在拼命拖延感染者的進攻！”

港口僅剩的武警大隊于5點17分接到命令增援商業(yè)區(qū)，可到達時，卻已是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