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只是想打開一瓶水,手卻抖得擰不開蓋。
熱氣還氤氳在玻璃上,我盯著那層模糊的倒影——臉是熟的,眼神也是熟的,可身體卻不聽使喚了。
指尖剛碰到瓶蓋,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順著神經(jīng)往上爬,像有電流竄過骨頭縫。
我用力攥緊,反而越抖越厲害,塑料瓶在掌心咯吱作響,水都沒灑,人先出了冷汗。
門鈴叮咚一聲。
許念推門進來時帶著風雪的氣息,圍巾還沒解,目光落在我手上那一瞬就停住了。
她沒說話,走過來,輕輕把瓶子拿走,旋開蓋子,又倒了半杯溫水遞到我面前。
“昨晚幾點睡的?”她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什么。
我愣了一下,腦子里竟一時算不清。
白天跑了三個區(qū)辦手續(xù),夜里守著熱線接了七通求助電話,凌晨兩點還在回一條關(guān)于失蹤兒童的定位信息……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時間像沙漏里的細沙,不知不覺就漏光了。
“沒事,可能是感冒。”我笑了笑,接過杯子,卻發(fā)現(xiàn)連杯子也端不穩(wěn),水面微微晃動,映出我扭曲的臉。
她沒信。
她從不輕易戳破什么,但她的沉默比質(zhì)問更鋒利。
她就那么站著,看著我,直到我把水喝完,才轉(zhuǎn)身走出去,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我沒聽清她說什么,只看見她站在便利店門口的雪地里,呵出的白氣一圈圈散開,背影繃得很直,像一根拉滿的弓弦。
第二天,劉培訓師拎著一個深藍色藥箱出現(xiàn)在B7區(qū)辦公室。
她沒穿制服,也沒帶文件夾,只是坐在對面,打開一臺老舊的播放器,塞進耳機遞給我:“閉眼,聽就行?!?/p>
“我不需要——”
“林致遠,”她打斷我,語氣平靜,“你不是來治病的,你是來喘口氣的。”
音樂緩緩流淌出來,是雨聲混著低頻白噪音,接著是一個溫和的女聲開始引導呼吸節(jié)奏。
吸氣——四秒,屏息——四秒,呼氣——六秒……簡單得近乎幼稚。
但我撐不到三分鐘。
當那個聲音說“現(xiàn)在,請允許自己停下來”的時候,我的胸口突然塌陷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支撐多年的鋼筋。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不是哭,更像是某種封鎖太久的東西終于決堤。
我沒有出聲,肩膀卻止不住地抖,像寒風中一片枯葉。
劉培訓師沒有安慰我,也沒有記錄什么,她只是坐在我對面,靜靜地看著我崩潰。
良久,她才開口:“你不是垮了,是你終于敢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