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獄自立朝起傳至今日已有百年,期間雖說修整過幾次,卻也只是修修補補,里面的痕跡并未消失。
墻壁上的斑駁臟污讓每一個入住之人清楚地認識到這是哪里,等待他們的是什么。
賴潤娘是個窩里橫的性子,而她的橫也只敢對著陋寡婦。
沈鈞行神色淡漠:“賴潤娘,你夫說陋寡婦一事你與賴大是主謀,他曾極力勸阻,奈何你父女二人貪念深重不肯放手,他為了你腹中胎兒才不得不幫著隱瞞。賴潤娘,你謀害親母,犯惡逆大罪,你可認?”
聽到沈鈞行的話,賴潤娘瞬間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她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緊咬下唇,低下頭,抖著手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摸著平坦的肚子。
溫清寧注意到她的動作,忽然覺得諷刺:
“雖說律法之外有人情,以往案件中,也常因婦人有孕而網開一面,但是……”
清朗緩慢的聲音吸引了賴潤娘的注意力,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下。
溫清寧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道:“惡逆不在此列。賴潤娘,你可知什么是惡逆之罪?”
賴潤娘抬頭,面頰因害怕開始抽動,卻仍舊死死咬著嘴唇阻止話從口出。
“毆打、謀殺至親長輩就屬于惡逆。犯惡逆之罪的人,丟絕人里,皆斬。如果婦人有孕,則待其生產后再行刑,不可多活一日。”
溫清寧每一個字都說得特別慢,聲音清晰又洪亮,“待你死后,你夫李立田拿著你們賴家全家拿命換來的金餅,建新房娶新婦,改換門楣。至于你,到那時已經是亂葬崗的碎骨一堆。你生下的孩子,你覺得你的夫家會怎么對他?”
賴潤娘不由得順著溫清寧的話想象下去,喃喃道:“他會被磋磨死?”
“死?若能痛快死掉那還算好的?!睖厍鍖幮闹幸粍?,想起郭上林到李家村蹭席的事,“嗤”了一聲,“郭家郭上林認識嗎?原本跟著夏巧手學手藝,后來變成了賭徒?”
“他怎么了?”賴潤娘下意識問道。
溫清寧說道:“和你娘一樣,區(qū)別在于他的錢是給了郭下林。陋寡婦的事你既然是主謀,剩下的審不審意義不大?!闭f罷,拉了拉沈鈞行的袍袖便要離開。
沈鈞行垂眸看一眼捏著袍袖的素白手指,又掃一眼女子平靜冷漠的側顏,提步隨她一道轉身。
走出大約一丈之遠,身后傳來賴潤娘喊冤的聲音:“我不是主謀!我娘的事和我沒有關系!他們就讓我把鞋子擺在河邊,剩下的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沈鈞行停步回轉,朝韓君正揚了揚手,后者上前記錄。
賴潤娘見狀,顫顫地呼出一口氣,哆嗦著嘴唇說道:“這事還要從村長家辦喪事說起,他家在找哭靈的,夫君說讓我娘去。我一開始是不愿意的,我本就因為我娘哭靈的事在婆家抬不起頭,要是再讓她來接村正家的活,我就更讓人看不起了。”
她頓了下,看向韓君正手中的紙筆,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
“但是夫君說不收錢那就是親戚之間的幫襯,辦了這事以后再尋村正幫忙,他就不好拒絕了。所以他家一來說這事我就趕緊答應下來。
“那天,我娘在席上和人吵起來又動了手,我就說了她兩句。她每次都這樣,從來不肯壓一壓自己的脾氣,也不想想我因為她在婆家的日子有多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