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風的喉結(jié)重重滾了滾,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向前。鼻尖縈繞著那股熟悉的奶香味,是小雅總愛偷偷抹在臉上的羊奶膏,混著她發(fā)間雪梅的清冽——那年他在雪地里撿到株凍僵的梅枝,養(yǎng)在窗臺上,開花時小雅總湊過去聞,說要把香味藏在頭發(fā)里。
眼前的小姑娘縮著脖子,紅棉襖的袖口磨出了毛邊,正是他用第一筆獵金買的那件。她凍得通紅的耳朵上還沾著雪粒,像落了兩朵小梅花,和記憶里那個總愛追著他喊“哥哥”的小丫頭分毫不差。
“哥哥……”小雅仰著小臉,睫毛上結(jié)著細冰,聲音軟糯得像化了的麥芽糖,“抱抱……”
阿風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離她的發(fā)頂只有寸許。他甚至能想象到抱住她時的觸感——這孩子總愛往他懷里鉆,像只怕冷的小貓,小身子骨瘦得硌人,卻能焐熱他整個冬天的手。只要抱一抱,只要把她揣進懷里暖一暖,那些年午夜夢回的遺憾,是不是就能少一點?
“?。 蹦_踝的凍傷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像是被冰錐狠狠扎進骨縫,疼得他渾身一激靈。那痛楚像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所有的恍惚——小雅最怕冷,當年他總把她裹在自己的棉襖里睡覺,連腳都要揣在他懷里焐著,怎么可能讓她站在這雪地里,光著一雙小腳丫?
他猛地后退半步,視線落在她腳下的雪地上。那里干干凈凈,沒有任何腳印,只有一層薄薄的白霜,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影子。
“你不是小雅?!卑L彎腰撿起短刀,刀柄上的火焰紋路“騰”地亮起,橘紅色的光映得他眼眶發(fā)紅,血絲像蛛網(wǎng)般爬滿眼白。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我妹妹已經(jīng)投胎了,穿得暖暖的,有新棉襖,有棉鞋,再也不會凍著了。”
那“小雅”的臉瞬間扭曲起來,原本清澈的眼睛變成兩個黑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細密的尖牙。紅棉襖下突然炸開無數(shù)條白色的蟲腿,像一團蠕動的棉絮,朝著阿風撲來。那些蟲子半透明的身體里,流淌著黑色的汁液,腥氣撲面而來,像極了腐壞的凍肉。
“滾!”阿風揮刀劈去,火焰刀光瞬間將蟲影吞沒。只聽“滋滋”幾聲,蟲群在火光中蜷縮、焦黑,化作一縷縷黑煙,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臭味,像燒著了陳年的舊棉絮——那是他當年把小雅的舊棉襖收進木箱時聞到的味道,如今卻成了催命的信號。
年輕的冰谷遺族趁機拽著阿雪往側(cè)面繞,古卷在他懷里劇烈發(fā)燙,卷頁上的金光忽明忽暗,像是在預(yù)警??蓻]走幾步,腳下的冰層突然“咔嚓”一聲脆響,一道裂縫順著他們的腳邊蔓延開來,露出底下翻滾的黑色泉水。
“這才是溫泉的真面目!”年輕的冰谷遺族倒吸一口冷氣,手里的古卷“啪”地掉在地上。泉水中漂浮著無數(shù)具冰尸,有的仰著脖子,像是在呼救;有的蜷縮著身子,雙手死死抓著胸口;最前面那具冰尸懷里還抱著個孩子,小小的身子已經(jīng)凍成青紫色,卻依舊保持著吮吸手指的姿勢。他們的皮膚凍得像塊硬邦邦的凍肉,肚子鼓鼓的,像是灌滿了冰水,最可怕的是他們的眼睛——黑洞洞的眼眶里爬滿了白色的蟲子,那些蟲子有手指長,身體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動的黑色汁液,正是冰尸蠱。
“快走!”年輕的冰谷遺族急忙撿起古卷,將它往冰橋上一鋪,“冰尸蠱怕至純的靈力,古卷能暫時護住我們!”金光順著橋面蔓延開來,像層薄薄的金箔,那些試圖爬上來的冰尸蠱一沾到金光,就“滋滋”地冒起白煙,蜷縮成一團。
三人踩著冰橋往前沖,冰橋在腳下微微晃動,每一步都能聽到冰層受壓的“咯吱”聲,像是隨時會碎掉。泉底的冰尸突然齊齊轉(zhuǎn)頭,黑洞洞的眼眶盯著他們,嘴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漏風的風箱。無數(shù)條冰尸蠱從眼眶里鉆出來,像白色的繩子一樣朝著冰橋纏來,有的已經(jīng)纏上了冰橋的邊緣,金光被啃出幾個缺口,露出底下翻滾的黑水。
“阿雪!凍住它們!”阿風大喊著,揮刀劈向最前面的蟲群?;鹧媛湓诒M身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卻沒能徹底燒死它們,只是讓它們動作慢了些。燒焦的蟲尸堆在冰橋邊緣,像堆爛棉絮,腥臭味越來越濃,熏得人頭暈?zāi)垦!?/p>
阿雪咬著牙,指尖凝聚出冰錐。右臂的舊傷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疼得她視線都開始模糊,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滴在冰橋上,瞬間凍成小冰晶。她連續(xù)不斷地射向蟲群,冰錐落在蟲群里,瞬間凍結(jié)出一片冰墻,暫時擋住了它們的去路。可冰墻很快就被后面的蟲群撞碎,“咔嚓”一聲裂成無數(shù)塊,無數(shù)條白蟲踏著同伴的尸體往前沖,離冰橋越來越近,有的已經(jīng)爬上了橋面,朝著他們腳邊爬來。
“這樣不是辦法!”阿雪急聲道,冰錐凝聚的速度越來越慢,舊傷的疼痛讓她胳膊都在抽搐,“得找到蠱巢!毀掉蠱巢才能讓它們停下來!”
年輕的冰谷遺族一邊用靈力催動畫卷,維持著冰橋的金光,一邊快速翻動古卷。卷頁上的文字在金光中跳躍,像是活了過來:“冰尸蠱,寄生千年玄冰,以尸氣為食,玄冰碎則蠱亡……”他指著泉中央那處翻滾最劇烈的黑水,漩渦中心隱約能看到塊黑色的冰,冰上刻著扭曲的花紋,像無數(shù)只糾纏的蟲,“找到了!蠱巢就在那里!”
阿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玄冰周圍的黑水旋轉(zhuǎn)得最急,無數(shù)冰尸蠱從四面八方涌過去,像是在朝拜。他把短刀塞進阿雪手里,刀柄上的溫度燙得阿雪一哆嗦——那是他掌心的溫度,混著淡淡的血腥味。
“你們護住冰橋,我去炸了那玄冰!”阿風的聲音異常堅定,他周身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紅光,連帶著傷口滲出的血都像是燃了起來,在雪地里拖出一道紅痕。
“不行!太危險了!”阿雪想拉住他,卻被他反手按住肩膀。他的手心滾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指腹蹭過她胳膊上的舊傷,像是在安撫。
“相信我?!卑L看著她的眼睛,火焰在他瞳孔里跳躍,映得她的影子都染上了暖色,“別忘了,我有火屬性靈力,能夠克玄冰?!?/p>
他說著,縱身躍出冰橋。周身的紅光化作一條火龍,將撲來的冰尸蠱盡數(shù)燒成灰燼?;瘕埪舆^水面時,激起大片白色的蒸汽,那些藏在水里的冰尸被蒸汽燙得“咔咔”作響,表面的冰層開始融化,露出底下腐爛的皮肉,散發(fā)出惡臭。
“阿風哥!”年輕的冰谷遺族忍不住喊出聲,古卷上的金光隨著他的情緒波動劇烈起伏,冰橋邊緣又被蟲群啃出幾個缺口,黑水從缺口里涌上來,冒著泡。
阿雪死死攥著短刀,刀刃上的火焰紋路映著她的臉,一半紅一半白。她看著火龍沖向泉眼,看著那些冰尸蠱像飛蛾撲火般撞上去,看著阿風在半空中擰身——他后背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血珠被火焰蒸騰成紅色的霧,像極了那年小雅那件紅棉襖燒起來的樣子。那年冬天,他就是這樣抱著燃燒的棉襖沖出火場,懷里還護著嚇得大哭的小雅。
“喝!”阿風將體內(nèi)所有的火屬性靈力凝聚在拳頭上,紅光在他掌心匯聚成一個小小的火球,卻亮得讓人睜不開眼。他像顆炮彈般沖向玄冰,拳頭離玄冰只有寸許時,他仿佛看到了小雅的笑臉,看到了她穿著新棉襖,在溫暖的屋子里追著蝴蝶跑。
“嘭!”一聲巨響,玄冰應(yīng)聲而裂。黑色的碎冰飛濺開來,砸在水面上,激起無數(shù)水花。漩渦瞬間停止了旋轉(zhuǎn),泉底的冰尸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紛紛沉入水中,不再動彈。那些冰尸蠱也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條條墜入黑水,很快就沒了蹤影,只留下水面上漂浮的蟲尸,像層白色的浮沫。
阿風從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冰橋上,濺起的雪沫沾滿了他的臉。他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腥氣,嘴角溢出的血染紅了雪地,像極了那年小雅棉襖上蹭的紅梅——那是他第一次打獵回來,給她帶的紅梅花,不小心蹭在了棉襖上,她寶貝了好久。
“阿風!”阿雪撲過去扶他,手指觸到他后背的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那道傷口很深,能看到里面翻卷的皮肉,混著焦黑的蟲尸碎片,觸目驚心。
阿風虛弱地笑了笑,抬手想擦她的眼淚,手卻在半空中垂落。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氣若游絲:“哭什么……你看……”他偏過頭,看向泉眼的方向,“這溫泉……真的能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