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八十七·慈悲愿（3）（第1頁）

聽完朱菀添油加醋的描述，宋渡雪第一反應(yīng)就是質(zhì)疑：“很多人失蹤？你的很多是多少？”

不怪他難以信任，面對此種需要確鑿回答的提問，馬大哈朱菀只能含糊其辭：“我只翻了幾頁，每一頁上差不多都有一兩個，那加起來就有……反正肯定有好幾百人了！”

朱英亦不大相信：“好幾百人無故失蹤，官府怎么可能毫無察覺？”

關(guān)之洲沉吟片刻，卻說：“并非全無可能。毫州城緊鄰淮河，乃江淮一帶漕運樞紐，城中有大量外來的流籍商人和傭工，這些人去留無定，很難統(tǒng)計，官府也沒有確切的籍冊，恐怕失蹤個百人也難以察覺。”

“另外，民間為逃避稅役而謊報失蹤亦是常事，因此朝律對失蹤的界定甚嚴，查證起來尤為復(fù)雜，哪怕上報到衙門，也可能因為衙門中人嫌麻煩而搪塞糊弄，拒不受狀，所以……”

“對對對，有個大叔就是這么說的！”朱菀想起來了，立刻接話道：“他就是報到了衙門，但衙門的人根本不管，才只好去求神仙幫忙。”

余下幾人卻都噤聲了，順著關(guān)之洲的視線往小花園的檐廊看去。就在花團最錦簇處，肚里能撐船的郭刺史藏住了腦袋卻沒藏住肚子，不僅突出個渾圓的邊，還極醒目地漏出了獨屬于四品大員的金腰帶，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誰似的。

堂堂毫州刺史，百姓口中的大好官，怎么在自己家里鬼鬼祟祟地聽別人墻角？

關(guān)之洲很善良地給他搭了個臺階下：“刺史大人也來賞花？”

郭正茂這才知道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干咳一聲，從柱子后面走出來，笑呵呵地睜眼說瞎話：“哎呀，正是正是，近日院中芍花開得正艷，豈能不賞？沒想到幾位都在，真是好巧啊，哈哈哈?！?/p>

朱菀忙著證明自己的推斷，想把刺史大人拉過來幫她說話：“郭大人，剛剛我們說的你都聽見了嗎？我覺得這肯定不是巧合，肯定有貓膩，對吧？”

郭正茂才下了一半的臺階被她釜底抽薪，差點摔個四腳朝天，啞然片刻后，只能面有菜色地承認：“……都聽見了。關(guān)先生說得有理，郭某明日便叫人清查訴狀，倘若事實果真如先生所言，郭某忝居一州刺史，竟失察至此，實在是無地自容?！?/p>

朱英也思索道：“如果先生的朋友并非來遲，而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糟了，刺史大人若有需要，盡可以找我們幫忙?！?/p>

郭正茂連忙點頭：“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有幾位高人相助，想必能夠事半功倍。”又夸贊道：“沒想到關(guān)先生身居西席，竟還對衙門瑣務(wù)了如指掌，不愧是能得魏王殿下青睞的人，若非如此，郭某簡直都想把先生扣下，留在毫州做幕僚了?！?/p>

關(guān)之洲謙遜地一笑：“只是多讀了幾本閑書，妄議兩句，談何了如指掌，大人莫要取笑在下?！?/p>

郭正茂卻搖頭道：“絕非取笑，先生方才的洞見，可不是能從書本中習得的，非得深諳衙門胥吏的脾性不可，如果不是真在衙門當過職，就只能是先生穎悟絕倫，見微知著，郭某如何不嘆服？”

宋渡雪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凜。郭正茂似乎對關(guān)之洲的身份起了疑心，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試探，算起來二人年紀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是同科的進士，再讓他這么猜下去，說不定真能認出來，當即插嘴打岔道：“對了，你們不是一塊兒出去的嗎，瀟湘呢？”

朱菀攤開手：“她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精神不大好，一回來就鉆進屋里……”

話還沒說完，一墻之隔的鄰院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叫，眾人臉色驟變，朱英直接沒了影，飛身躍過墻頭，“嘭”的一聲撞開了房門，就看見瀟湘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發(fā)絲凌亂地貼在臉上，跌跌撞撞跑出了三步遠，才驚魂未定地轉(zhuǎn)身望向床塌。

她嘴還沒合上，朱英已經(jīng)閃身擋在她身前，掌心按著莫問，警惕地瞇起眼睛：“怎么了？”

“沒……沒事?！?/p>

瀟湘剛剛在路上大哭一場，回來后感覺頭昏腦脹，便想回房休息，這會兒還沒完全回過神，怔愣片刻，按下朱英的手臂：“不用拔劍，我就是看見……”

余下幾人這時方才姍姍來遲，宋渡雪和朱菀一前一后沖進門，隨后是神色慌張的關(guān)之洲，最后才是氣喘吁吁的郭正茂。郭大人被這一百步的距離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扶著門框喊：“姑、姑娘，不要怕，這里是刺史府，你絕不、不會有事的！”

緊接著，就在眾人如臨大敵的注視中，榻上散亂的被褥微微聳動，很快鉆出了一只青白的……手。

“……”

那手看不見也看不懂人臉色，不顧眾人古怪的表情，縱身一個飛撲，“啪”地摔到地上，又一骨碌爬起來，徑直忽略了朱英，滴溜溜地朝她身后的瀟湘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