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透,圣旨就到了。
那不是一道,而是一列。為首的大太監(jiān)是御前的紅人李總管,身后跟著內(nèi)務(wù)府、禮部、欽天監(jiān)的各級官員,捧著一卷又一卷的明黃絹帛,儀仗幾乎堵死了整條長街。
府邸的管家連滾帶爬地出來迎接,話都說不利索。
慕卿潯被劉嬤嬤從床上拽起來,匆匆忙忙地換上了一套合乎規(guī)制的素色長裙。她跪在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聽著李總管用他那獨特的、被閹割過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宣讀皇帝的恩典。
賜婚的圣旨只是第一道。
緊接著,是第二道,內(nèi)務(wù)府的。皇帝下令,謝慕二人的婚事,比照當年長公主出嫁的規(guī)格,由內(nèi)務(wù)府全權(quán)操辦,不得有絲毫怠慢。
第三道,來自禮部?;槎Y的吉日,由欽天監(jiān)擇定,需是百年一遇的佳期。
第四道、第五道……
賞賜的詔書一道接著一道,金銀、綢緞、玉器、古玩,流水一樣地念出來,仿佛要將一座寶庫搬空。
周圍的下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伏在地上,身體篩糠般抖動。
慕卿潯始終跪得筆直。她沒有去看那些賞賜的清單,她只聽著李總管的語調(diào)。那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諂媚的恭敬。這份恭敬,不是給她的,是給謝緒凌的,更是給皇帝這份不計代價的倚重。
風暴,已經(jīng)來了。
“慕姑娘,請起吧?!崩羁偣苡H自上前,虛扶了一把,“咱家在這兒先給您道喜了。陛下說了,您在京中暫無依靠,這處宅子太小,委屈了您。內(nèi)務(wù)府已經(jīng)在城東擇了一座五進的郡主府,不日就能遷入。”
“有勞李總管。”慕卿潯站起身,膝蓋有些麻木。
“不敢當,不敢當?!崩羁偣軡M臉堆笑,“都是為謝大人和姑娘辦事,是咱家的福分。”
送走了這尊大佛,整個府邸卻并未安靜下來。恰恰相反,真正的喧囂,才剛剛開始。
第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時,管家還在發(fā)愣。車上下來的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張氏。
“哎呀,慕姑娘!”張夫人一進門,就拉住了慕卿潯的手,那份親熱,仿佛她們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我一早就聽說陛下賜婚的喜事,這不,備了些薄禮,趕緊就給你送來了!”
慕卿潯抽回自己的手,平靜地看著她。她記得很清楚,半月前在某位尚書府的賞花宴上,這位張夫人曾對著旁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評價她:“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女,仗著有幾分姿色罷了。”
“張夫人有心了。”她的語氣很淡。
“哪里的話!你如今可是咱們京城第一等的貴人,往后,我們可都要仰仗你和謝大人多多拂照呢。”張夫人完全不理會她的冷淡,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我家那個不成器的侄子,正在翰林院熬資歷,你看……”
“張夫人,”慕卿潯打斷了她,“我一介女流,不懂朝堂之事。賀禮我心領(lǐng)了,管家,替我送客。”
張夫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但終究不敢發(fā)作,只能訕訕地告辭。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吏部侍郎府的馬車還沒走遠,戶部、兵部、工部……各家府邸的馬車就接二連三地到了。曾經(jīng)那些對她視而不見的貴婦人們,此刻都帶著最熱絡(luò)的笑,捧著最貴重的禮物,擠破了這小小的門庭。
賀禮堆積如山,從前廳一直堆到了院子里。那些冰冷的、勢利的嘴臉,如今都掛著諂媚的、討好的笑。
劉嬤嬤帶著幾個丫鬟,已經(jīng)忙得團團轉(zhuǎn),臉上卻是一種混雜著驚恐與興奮的神色。她一邊指揮著下人登記禮單,一邊偷偷觀察著慕卿潯。
“姑娘,要不……您先回屋歇著?外面這些人,老奴來應(yīng)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