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殿的嘩然聲,被隔絕在御書房厚重的宮門之外。
殿內的喧囂,到了這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紫金瑞獸香爐里,上好的龍涎香正無聲地燃燒,吐出裊裊青煙,模糊了御座上那張龍椅的輪廓。
皇帝趙洵坐在案后,修長的手指捏著那封來自護國府的奏疏。他沒有看,只是用指腹摩挲著宣紙上因力道過大而微微凸起的字跡。
“護國府…倒真動起來了?!?/p>
他忽然開口,打破了滿室的沉寂。
垂首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大太監(jiān)陳無,連呼吸都放輕了三分,不敢接話。
趙洵將那份奏疏輕輕拋在御案上,發(fā)出一聲輕響?!澳阏f,謝緒凌是真要為那個什么親兵出頭,替民做主,還是借著這個由頭,想試試朕的底線,順便…攬權?”
陳無的頭垂得更低了,腰也彎成了一張弓?!芭居掴g,不敢妄議國公爺?shù)男乃??!?/p>
“不敢?”趙洵輕笑一聲,“這宮里,還有什么是你陳無不敢的?”
“奴婢的膽子,是陛下給的。陛下不讓奴婢有的膽子,奴婢不敢有。”陳無的回答滴水不漏。
趙洵不置可否。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負手而立。窗外是層層疊疊的宮闕,在夜色中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一個吏部侍郎,王崇。朕記得他,沒什么大才,但勝在聽話,也懂得孝敬?!壁w洵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安樂侯的叔叔,西山大營的統(tǒng)帥是他的人。妻弟的姐夫,如今又在吏部。這張網(wǎng),織得倒是不小。”
這些話,與慕卿潯在護國府書房里說的,竟有七八分相似。
陳無心中一凜,依舊沉默。他很清楚,皇帝不需要他提供答案,只需要他做一個忠實的聽眾。
“謝緒凌在北境待得太久了?!壁w洵轉過身,重新走回御案前,“久到他可能忘了,京城不是北境的戰(zhàn)場。在這里,殺人,不是用刀的?!?/p>
他拿起那份奏疏,這次是用兩根手指拈著,仿佛那是什么污穢之物。
“縱容家奴,包庇姻親,欺壓良善,草菅人命…好大的帽子?!壁w洵一句一句地念著上面的罪名,每念一句,唇角的弧度就多一分嘲弄,“最后還來一句‘藐視國法,動搖朝綱’。他這是要朕立刻就殺了王崇,以正國法?”
陳無終于抬起頭,小心翼翼地進言:“謝將軍治軍極嚴,他麾下的親兵,據(jù)說都是過命的交情?;蛟S…國公爺只是一時之憤?!?/p>
“一時之憤?”趙洵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陳無,你跟了朕多少年了?你覺得,能統(tǒng)帥三十萬北境鐵騎,讓北蠻聞風喪膽的護國公,會是個只懂‘一時之憤’的莽夫?”
陳無立刻跪了下去,“奴婢失言?!?/p>
“起來吧?!壁w洵擺了擺手,似乎也失了繼續(xù)敲打他的興致,“他不是莽夫,他是在試探。他想看看,他這把北境磨礪出來的刀,在京城里,還快不快。他也想看看,他護國府的牌子,分量到底還夠不夠重?!?/p>
趙洵的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擊著,一下,又一下,如同謝緒凌的戰(zhàn)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沉悶,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所以,朕得給他一個答案?!?/p>
他停下敲擊的動作,殿內瞬間恢復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
“傳朕的旨意。”
陳無躬身:“奴婢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