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7章 左慈的幻術(shù)6（第1頁）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石臼中的童子，動了。

他蜷縮的小小身軀，如同被無形的風吹散的水墨畫，邊緣開始變得模糊、稀薄。沒有聲響，沒有異光，只有那具紅潤鮮活的身體，無聲地、迅速地消融、淡去。溫潤的肌膚色澤褪成慘白，又迅速化為徹底的透明。濃密的烏發(fā)、長長的睫毛、微張的唇……一切屬于生命的細節(jié)都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下歸于虛無。

最后消失的，是那雙深不見底、帶著洞悉一切神采的眼眸。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巨大敦實的石臼之內(nèi)，空空如也。沒有血肉，沒有骨骼，甚至連一絲一毫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都未曾留下。只有那濃郁到化不開的奇異藥香，固執(zhí)地彌漫在空氣中，證明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幻夢并非虛妄。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抽去了所有支撐，滿堂賓客如夢初醒。壓抑到極致的恐懼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片混亂的驚叫、推搡與杯盤傾倒的碎裂聲。人們像躲避瘟疫般爭先恐后地離席，踉蹌著、推擠著涌向大門，唯恐那吞噬了童子的石臼下一刻會生出更恐怖的怪物。華美的衣袍被踩踏，精致的冠冕歪斜掉落，所謂的名士風范在極致的詭異面前蕩然無存。

“妖人！妖術(shù)！”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張公！張公保重！”

雜亂的呼喊、倉惶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厚重的大門被慌亂推開，凜冽的寒風再次呼嘯著卷入，卷走了最后一絲人聲。偌大的廳堂，轉(zhuǎn)瞬間只剩下滿地狼藉的杯盤、傾倒的幾案、滾動的酒樽……以及那尊孤零零立在堂中央、爐火漸微的紅泥火爐。

還有爐火旁，仿佛被遺忘在另一個時空的張仲景，和那個空蕩蕩、仿佛在無聲嘲笑著什么的巨大石臼。

張仲景依舊跌坐在席上，維持著童子消失時的姿勢，一動不動。賓客的逃離、杯盤的碎裂、風雪的呼號……一切外界的聲響似乎都與他隔絕。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余一具軀殼。唯有那雙曾經(jīng)洞察秋毫、能辨臟腑之微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前方，望著那片虛無，又仿佛穿透了虛空，望向某個深不可測的、令人絕望的答案。

燭火在穿堂風中瘋狂搖曳，將他失魂落魄的身影長長地、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地磚和墻壁上，如同一個被釘在命運十字架上的幽魂。

良久，一陣穿堂風打著旋兒掠過，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得幾案旁散落的幾片竹簡輕輕滾動了一下。

這細微的聲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終于打破了張仲景死水般的沉寂。他枯槁的手指，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在地面上摸索。

指尖，觸碰到了一片冰冷的竹片。

他猛地一顫，如同被燙到一般，卻又死死攥住。他低下頭，渾濁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手中的竹簡上。

竹簡很舊，邊緣已有磨損，色澤沉黯。上面沒有刻字，只有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