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2章 未竟的旅程（第1頁）

單拐敲擊地面的聲音，逐漸與醫(yī)院走廊的日常雜音融為一體，不再那么引人注目。黃小磊移動的范圍越來越大，從病房到復健室，再到樓下的小花園，甚至嘗試著去了幾次醫(yī)院的便利店。每一次外出，依然需要精心計劃和鼓足勇氣，但那種窒息的恐懼感正在一點點減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卻真實的掌控感。

他開始留意到醫(yī)院之外的世界細微的韻律：早餐攤飄來的食物香氣，上下班高峰期的車流聲，鄰居陽臺上晾曬的衣物在風中的擺動。這些最平凡的市井生活畫面，對他而言，卻如同失而復得的珍寶，需要小心翼翼地重新學習和適應。

李醫(yī)生的沙盤里，那個代表他的小人，已經(jīng)徹底離開了橋梁，站在了對岸那片象征著“外部世界”的模型之中。小人的手里，依舊拄著那根微小的拐杖，但身體姿態(tài)不再是蜷縮防御，而是微微前傾，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向前看的姿態(tài)。

他甚至開始在沙盤里添加一些新的、代表“日?！钡脑兀阂粋€小超市的模型，一個公交站牌，甚至還有一個微縮的書本（代表學習？）。

“繪制地圖”的沖動，從他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繪圖，延伸到了對眼前這個真實世界的重新探索。他讓姐姐幫他買來一本城市交通圖，像研究軍事地圖一樣，仔細查看從醫(yī)院到家的公交線路，計算著換乘站和步行距離。

然而，遠方的陰影從未真正遠離。警方那邊關(guān)于犯罪集團向非洲轉(zhuǎn)移的調(diào)查取得了更多進展，但每一個進展都伴隨著更令人憂心的發(fā)現(xiàn)。新園區(qū)的規(guī)模、與當?shù)匚溲b力量的勾結(jié)深度、以及詐騙模式的“升級”（開始融合綁架、勒索甚至更極端的犯罪形式），都預示著這場跨國打擊行動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專案組的壓力與日俱增，國際合作談判陷入僵局，經(jīng)費和人員都感到吃緊。這些宏觀層面的困境，像低氣壓一樣，偶爾會透過黃雅緊鎖的眉頭和越來越頻繁的低聲電話，傳遞到黃小磊這里。

他不再需要詳細知道內(nèi)容，就能感受到那種凝重的氛圍。他有時會看著世界地圖上非洲那片廣袤的區(qū)域，久久沉默。

一天下午，陳會長再次來訪。這次，他沒有帶來任何關(guān)于遠方或案件的消息，而是帶來了一個非常具體的提議。

“小磊，恢復得不錯?！标悤L打量著他，目光中帶著長輩的贊許，“有沒有想過，出院以后，做點什么？”

黃小磊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出院之后的生活，像一個模糊而遙遠的概念，他尚未敢仔細描繪。

“商會下面，有一個幫扶基金，也聯(lián)系了一些愿意提供機會的企業(yè)。”陳會長語氣平和自然，仿佛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有一些崗位，工作環(huán)境比較安靜，需要耐心和細心，對體力要求也不高。比如……數(shù)據(jù)錄入、檔案整理，或者一些簡單的手工藝品制作。如果你有興趣，等身體再好些，可以去看看?！?/p>

這不是施舍，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通向“正?！鄙畹穆窂竭x項。

黃小磊的心臟微微加快了跳動。他看了一眼李醫(yī)生，李醫(yī)生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我……我想想?！彼麤]有立刻答應，聲音有些干澀。但這個提議本身，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波瀾。工作……意味著經(jīng)濟獨立，意味著社會身份的重新確認，意味著每天有了一個必須前往的“地方”和必須完成的“任務”。

那晚，他失眠了。不是被噩夢困擾，而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關(guān)于“未來”的具體可能性所沖擊。他在腦子里想象著數(shù)據(jù)錄入的工作場景：安靜的辦公室，電腦屏幕的光，鍵盤的敲擊聲……這一切顯得既陌生又充滿誘惑。

但同時，一種深切的惶恐也隨之而來。我能做好嗎？我的精力能支撐嗎？別人會怎么看我？如果……如果我突然情緒失控怎么辦？

渴望與恐懼，再次交織。

第二天，他把這種矛盾的心情告訴了李醫(yī)生。

李醫(yī)生沒有直接鼓勵或否定，而是問：“你覺得，那份工作需要一張什么樣的‘地圖’？”

黃小磊思考了很久，不確定地回答：“……公交線路圖？辦公室座位圖？……工作流程圖？”

李醫(yī)生笑了：“可能還需要一張‘情緒地圖’。”

“情緒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