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萊恩時而發(fā)呆,時而流淚,累了就昏昏睡去,醒來又如此往復(fù)。母子二人誰也沒想過吃些東西,或是尋找人脈。
是啊,就在幾天前,他們一家還高高興興的過潤靈節(jié),游玩許愿,突然之間便仿佛房梁崩塌,廊柱折裂,好好個家馬上就要支離破碎。一個八歲孩童,和一個不到三十的少婦又能做什么?
天暗了
母子二人的屋內(nèi)窗紙透出屋內(nèi)一團(tuán)搖曳的昏黃燭光,映在二樓的地板上,是一輪動蕩不定的淺影。
碧華撥亮了燭火,又重新坐回窗邊,指尖拈著未飲的茶盞,茶水早已涼透,盞中浮起一層淡淡的霧光,像夜色中沉默不語的心事。
萊恩睡在床上,蜷縮成一團(tuán),睡夢中仍舊緊緊的皺著眉頭,時而手腳抽搐一下,時而夢囈一般的嘟囔著什么。
她望向萊恩的方向,眼神依舊那么溫柔,孩子還小,事情無法挽回的話,絕不能再讓他失去母親!
外頭無雨,也無風(fēng),但整個青州都在夜色中屏息——她能聽到遠(yuǎn)處縣司方向偶有馬蹄輕響,路邊的犬吠幾聲而止,又歸于沉寂。
她沒有哭。整整一日,不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多少次,都沒有落下。不是她不想,但哭出來也沒有那個溫柔安慰自己的人,有時候也羨慕萊恩,這種時候也可以哭的放肆。
她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萊素的背影總是走在前方,穩(wěn)重,篤定,卻漸漸地,像一艘要沉入水中的大船,忽的一下就折了,再忽的一下就沉了。
他從未向她傾訴過一句抱怨和心事,明明在暗香樓的時候,他總是抱怨個不停,但好像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卻突然越來越寡言。如今她才明白,那個總是在深夜抱著賬冊的背影,原來藏了那么多秘密。
屋外的夜色越來越深,街上只余風(fēng)聲,茶館燈籠熄了,鄰屋偶有咳嗽聲傳來,也漸歸安靜。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終于將它放下,然后起身,揉了揉眼睛,接著看向了縣司方向,握緊了拳頭。
燭火跳了一下,滅了。
夜徹底黑了。
天亮了。
晨曦從木窗縫隙間落進(jìn)來,淡金色的光鋪在地板上,陽光中輕輕舞動的塵埃說明屋內(nèi)的人一直沒有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床上入眠。
碧華已換了一身素衣,用發(fā)帶束好發(fā),整個人看起來平靜又端莊,只有眼角輕淺的青影出賣了她一夜未眠的疲憊。
男孩坐在桌前,眼睛浮腫,卻倔強(qiáng)地不肯再掉一滴淚。他埋頭喝著那碗碧華取回的白粥,輕聲問道:“娘,我們今天要去看爹吧?”
碧華輕輕“嗯”了一聲。
她摸了摸萊恩的額角,又道:“你記住,爹爹是律法定義的壞人。但不意味著他不是合格的丈夫和父親。我們?nèi)?,不是為了看熱鬧,而是去告訴他,我們一直在?!?/p>
窗外傳來遠(yuǎn)遠(yuǎn)的鑼聲——縣司今日三堂會審,全城皆知。
街頭漸熱鬧,吆喝聲、腳步聲,一聲接一聲往城中縣司涌去??蜅iT外,也已有些早起的百姓擦著布巾,邊走邊議論。
她轉(zhuǎn)頭望向窗外那漸漸熙攘的街頭,一手牽起萊恩,一手把帷巾拉低了一些,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