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5章 東區(qū)碼頭（第1頁）

祖安東區(qū)碼頭浸泡在經(jīng)年不散的鐵銹色霧靄中，斷裂的鋼梁如同巨獸的骸骨，橫亙在泛著油光的河面上。十二座起重機永遠定格在裝卸貨物的姿態(tài)，鋼鐵關節(jié)處爬滿發(fā)光的藤壺，在暮色中像一串串詭異的燈籠。

第三號泊位的混凝土平臺已經(jīng)塌陷，露出下面蛛網(wǎng)般的鋼筋。潮水退去時，能看到銹蝕的集裝箱半埋在淤泥里，箱體上"皮爾特沃夫進出口公司"的燙金字母正在一片片剝落?；蛟S是某次煉金泄漏事故留下的熒光綠菌斑，在潮濕的空氣中緩慢蠕動，像是有生命的苔蘚。

廢棄的調(diào)度室里，玻璃早已粉碎，只留下窗框上犬牙交錯的碎片。某個暴雨夜被沖上岸的自動售貨機斜靠在墻邊，內(nèi)部零件被掏空，只剩下投幣口還固執(zhí)地閃著"服務中"的紅色指示燈。墻上的工作日程表停留在爆炸發(fā)生那天，紙張邊緣卷曲發(fā)黃，像被火燒過一樣。

碼頭邊緣，一排防撞輪胎已經(jīng)軟化變形，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當咸澀的海風吹過，這些橡膠殘骸就會發(fā)出嗚咽般的嘯叫。連接皮城的貨運纜繩垂在河面，斷裂處滋生出金屬結晶，在暮光中折射出病態(tài)的紫紅色。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整齊碼放的貨箱——它們被某種力量從內(nèi)部撐破，鋼板呈現(xiàn)出花瓣狀的撕裂痕跡。箱體周圍散落著玻璃培養(yǎng)艙的碎片，偶爾還能看到半截蒼白的機械臂浸泡在積水里，手指仍然保持著抓握的姿勢。

潮汐漲落間，河水沖刷著岸邊的金屬殘骸，發(fā)出類似冷笑的嘩啦聲。這里的時間仿佛凝固在了大爆炸的那一刻，連空氣都沉淀著揮之不去的電離質(zhì)味道。唯一的活動痕跡是那些熒光綠的黏液拖痕，從下水道口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倉庫深處，像是某種巨型軟體動物爬過的路徑。

凱德的靴子碾過地面結晶的鹽堿，發(fā)出細碎的碎裂聲。他停在生滿藤壺的排水閘門前，手指撫過門框上發(fā)黑的抓痕——那痕跡深得能卡進一枚硬幣。

安琪兒的機械腿踩進積水時，液壓系統(tǒng)發(fā)出輕微的抗議聲。她單膝跪在覆滿藻類的鐵板上，機械左眼的掃描光束在潮濕的磚墻上游走。"閥門銹死了。"她的生物手指抹過控制面板，蹭下一層帶著金屬光澤的霉菌。

凱德從腰間抽出"守誓"長刀，刀尖精準地刺入閘門縫隙。他手腕一擰，生銹的鉸鏈發(fā)出垂死般的呻吟。當閘門露出一掌寬的縫隙時，腐敗的沼氣味撲面而來，他條件反射地偏頭，頸側那道舊傷疤在晨光中微微發(fā)亮。

"比黑巷的釀酒廠還帶勁。"他扯下圍巾蒙住口鼻，布料下傳來悶笑。安琪兒沒接話，正用機械手指調(diào)試著蜂群無人機的參數(shù)，指甲蓋大小的金屬昆蟲在她掌心顫動翅膀，折射出虹彩。

凱德用刀尖挑起地上一段電纜，絕緣皮早已腐爛，露出里面發(fā)綠的銅絲。"雷恩的品味還是這么。。。"他突然噤聲，長刀橫在胸前。排水管深處傳來液體滴落的回聲，節(jié)奏規(guī)整得不自然。

安琪兒的機械眼瞳孔收縮成針尖。她無聲地展開手掌，六架無人機立刻組成楔形隊列。"溫度掃描啟動。"她的聲音通過面罩過濾后帶著電子質(zhì)感。第一只無人機穿過閘門時，凱德注意到她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脈沖槍的散熱槽。

他退后兩步檢查"終言"左輪的彈巢，黃銅彈殼在晨霧中泛著暖光。裝彈時，他的拇指在第七發(fā)子彈上多停留了一秒——那是枚手工改造的煉金彈，彈頭上刻著細如發(fā)絲的爆破符文。

安琪兒突然繃直了后背。她的機械眼投影出一段模糊的影像：b-7通道的拐角處，幾灘熒光液體正順著磚縫流淌，形成詭異的樹狀圖案。"活性培養(yǎng)液。"她的面罩因急促呼吸而泛起白霧，"不超過兩小時。"

凱德的長刀突然在閘門上輕輕一磕。金屬震顫聲在管道內(nèi)層層回蕩，遠處立刻傳來窸窣的逃竄聲——不是老鼠，是更重的、帶著金屬拖拽音的動靜。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刀背拍了拍安琪兒的機械腿關節(jié)。

"下注嗎？"他壓低的聲音里帶著危險的興奮，"我賭能找到三具以上新鮮作品。"刀尖在地上劃出一道銀線，正好將兩人的影子與幽暗的入口分隔開來。

安琪兒將最后一架無人機送入黑暗，起身時機械腿的液壓桿發(fā)出機油流動的輕響。"我賭你會被酸液燒壞靴子。"她拉下面罩，露出蒼白的嘴唇和鼻梁上那道細疤。脈沖槍的充能指示燈由黃轉綠，在霧氣中像只蘇醒的野獸眼睛。

凱德大笑起來，笑聲驚飛了棲息在起重機殘骸上的變異海鷗。他反手握刀，刀鋒在晨光中劃出半輪冷月。"走著瞧。"話音未落，人已側身滑入閘門縫隙，身影瞬間被黑暗吞噬。

安琪兒深吸一口氣，腐爛的空氣中混著凱德留下的皮革與火藥味。她的機械眼切換成夜視模式，脈沖槍緊貼大腿外側，跟著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