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盆里的漣漪尚未散盡,沈青梧閉緊右眼,左眼角的符紋突然泛起幽光——那是前世趕尸人刻在血脈里的“陰陽瞳”。
她能清晰聽見自己脖頸處契約紋的嗡鳴,像極了地府勾魂鎖撞擊黃泉石的脆響。
水面驟然凝出清芷宮的朱漆門楣。
林婉柔正跪在妝臺前,十指深深摳進(jìn)鏡中自己的臉,指甲縫里滲出的血珠濺在銅鏡上,把那張原本嬌柔的臉染成了猙獰的花:“我不是替身……不是沈貴人的影子……”她的聲音像被碾碎的玻璃渣,“憑什么她死了還占著圣心?憑什么那小賤人能活?”
廊下,豆兒縮在朱紅廊柱后,小太監(jiān)的青布袍子被冷汗浸透。
他看著林婉柔從妝匣最底層摸出個青瓷罐,指尖蘸了罐里的灰,攪進(jìn)一碗甜羹:“這是胡三絕給的‘妒心散’,能讓那小雜種的臉爛成膿瘡——就像當(dāng)年她阿姐阿阮一樣?!?/p>
沈青梧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
阿阮是小鳶的親姐,三個月前正是喝了摻灰的羹湯,臉爛得認(rèn)不出人,最后投了井。
此刻她望著銅盆里的影,耳后契約紋突然灼燒起來,疼得她踉蹌一步——這是地府在提醒她,動用能力需付出代價。
“她怕別人被愛,是因為她從不曾被當(dāng)作‘人’來愛過?!鄙蚯辔鄬χ諝饫湫?,血珠順著失聰?shù)淖蠖鷿L進(jìn)衣領(lǐng)。
她摸出腰間的銀鈴,輕輕一晃——那是給豆兒的暗號。
豆兒立刻貓著腰溜出清芷宮,他跑得太急,青布鞋子在青磚上蹭出白痕。
等他沖進(jìn)清梧閣時,額角的汗珠子砸在地上,喘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兒:“昭媛娘娘,那宮女端著甜羹往小鳶姑娘房里去了!”
“去偏殿?!鄙蚯辔喑断麓差^的素色帷幔,將自己裹進(jìn)陰影里。
她能聽見(或者說感知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像催命的鼓點。
送膳宮女剛跨進(jìn)偏殿門檻,就被豆兒堵住了去路:“張姐,昭媛娘娘說小鳶姑娘的膳食要過過眼?!睂m女的手猛地一抖,甜羹碗在托盤上晃出半圈。
她抬頭時,額角的汗正往脖子里淌:“小豆子你……你別胡說,這羹湯是貴人特意賞的……”
“賞的?”沈青梧的聲音像冰錐,從帷幔后刺出來。
她掀開簾子,脖頸的契約紋在燭火下泛著幽藍(lán),“賞的是爛臉的灰?”
宮女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她想跑,卻被沈青梧一把扣住手腕。
那觸感冷得驚人,像被泡在冰水里的鐵鏈。
更駭人的是,她身后浮起個紅衣虛影——阿阮的臉,左邊半張完好,右邊卻爛得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姐姐死后,你為何還幫他們害人?”
“鬼!有鬼啊——”宮女尖叫著昏過去,甜羹碗“哐當(dāng)”砸在地上,深褐的羹湯里,星星點點的灰渣正隨著湯汁蔓延。
沈青梧彎腰拾起半塊碎碗,沾了點羹湯湊到鼻尖。
腐葉的腥氣混著鐵銹味,和阿阮出事那天她在井邊聞到的一模一樣。
她轉(zhuǎn)身對豆兒道:“去膳房傳話,小鳶的飲食由清梧閣直供?!鳖D了頓,又補(bǔ)了句,“再讓各宮的人知道——誰再動她一根手指,我就讓她的債主,站到她面前說話?!?/p>
豆兒應(yīng)了聲,小跑著出去。
不多時,清梧閣外就傳來細(xì)碎的議論:“昭媛娘娘左耳聾了,可右眼能看見鬼呢!”“昨兒個那宮女見了阿阮姑娘的魂,當(dāng)場就暈了……”
這些花像長了翅膀,半夜就飛進(jìn)了清芷宮。
林婉柔正對著滿地的銅鏡碎片發(fā)瘋,她摔了所有能摔的東西,妝臺倒在地上,珠釵滾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