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的清梧閣,窗紙被陰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
榻上的沈青梧忽然發(fā)出一聲悶哼,右手死死攥住錦被,指節(jié)泛白如骨。
她右眼符紋里滲出極細(xì)的血線,順著臉頰蜿蜒而下,在枕上洇出個暗紅的月牙。
“姑娘?”守在榻邊的墨蘭剛要伸手觸碰她的腕脈,便見那符紋突然暴漲三寸,刺得人睜不開眼。
待強光退去,沈青梧的睫毛劇烈顫動,竟直挺挺坐了起來——可她的雙眼仍闔著,喉間溢出細(xì)碎的嗚咽,像是被什么東西拽著往另一個世界墜去。
意識墜入黑暗的瞬間,沈青梧聞到了熟悉的腐葉味。
那是前世山崖下的亂葬崗,師父總愛蹲在老槐樹下用朱砂畫鎮(zhèn)尸符。
“阿梧,”蒼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猛地抬頭,便撞進(jìn)師父渾濁卻清亮的眼。
老人手中攥著枚陰玉符,符面刻著的冥文還沾著新鮮的血,“莫讓燈……照進(jìn)宮?!?/p>
話音未落,山風(fēng)突然卷起腥氣。
沈青梧看見師父背后的黑影——那是個穿著玄色官服的男人,腰間懸著的銅鈴與她懷里的趕尸鈴一模一樣。
“師父!”她撲過去要拉人,卻見黑影抬手一推,師父的身體便像片枯葉般墜下懸崖。
崖底傳來悶響,混著銅鈴的脆響,“叮鈴——叮鈴——”
“不!”沈青梧踉蹌著撲到崖邊,卻被一股大力拽住后領(lǐng)。
她回頭,面前站著位著玄衣的判官,腰間掛著生死簿,額間的判官印泛著幽光:“沈青梧,你怨氣沖冥,可愿與地府立契?”
“我要殺了那黑影!”她嘶吼著,眼淚混著崖底的風(fēng)灌進(jìn)喉嚨,“我要所有害我?guī)煾傅娜恕?/p>
“入宮開冥途。”判官打斷她,指尖點在她眉心,“以五日陽壽換一次審判,違者魂碎?!痹捯魟偮?,崖邊的景象突然支離破碎,沈青梧墜入一片混沌。
她猛地睜眼,右眼刺痛如刀割,鮮血順著下巴滴在案幾上——方才她讓墨蘭燒的破契符灰,竟在血滴里緩緩聚攏,拼成一行小字:“契未終,債未清。”
“姑娘醒了?”墨蘭端著藥碗的手直抖,碗沿磕在案幾上,“奴婢、奴婢這就燒匣子!”她顫抖著捧起黑玉匣,火折子剛湊上去,匣蓋“咔”地彈開,符紙“呼”地竄起幽藍(lán)火焰。
更詭異的是,灰燼竟逆著風(fēng)向窗外飄去,像群被線牽著的蝶,直往太廟方向鉆。
太廟偏殿里,守夜的小太監(jiān)正打盹,忽覺后頸發(fā)涼。
他抬頭,正見地龕里的“鎮(zhèn)龍符”騰起赤色火焰——那玉符本是用千年寒玉刻的,此刻卻燒得滋滋作響,火星子濺在青磚上,燙出一個個焦黑的洞。
“有鬼?。 毙√O(jiān)連滾帶爬撞開殿門,卻被守在外面的羽林衛(wèi)捂住嘴。
“消息截下?!笔捫吣笾軋蟮氖智嘟钔蛊穑埮郾灰癸L(fēng)吹得獵獵作響。
他站在太廟前的漢白玉階上,望著偏殿方向翻涌的火光,眸底寒意比夜色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