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96章 洸府河橋下的子夜哭聲（第1頁）

洸府河自泰沂山脈蜿蜒而來，攜著山野的清冽與厚重，穿濟(jì)寧城而過，與運(yùn)河在城東南交匯。作為濟(jì)寧人心中僅次于運(yùn)河的母親河，它見證過漕運(yùn)興盛時的帆檣林立，也親歷過尋常巷陌的煙火流轉(zhuǎn)。白日里，河面上漁舟往來，岸邊楊柳依依，洗衣的婦人捶打衣物的聲響與孩童的嬉鬧聲交織，一派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景象?？蛇@份平靜，一到子夜便會悄然變質(zhì)，尤其是河心那座石拱橋下的橋洞，總在月色慘白或陰雨連綿的夜晚，透出令人心悸的詭異。

這座石拱橋始建于上世紀(jì)七十年代，青灰色的石塊被歲月沖刷得光滑溫潤，橋欄上雕刻的簡單花紋雖已模糊，卻仍透著幾分質(zhì)樸。白天，它是連接河兩岸的重要通道，行人匆匆，車輛穿梭，誰也不會多看那幽深的橋洞一眼?？梢坏┮鼓唤蹬R，尤其是子時過后，橋洞就像被按下了某種開關(guān)，成了濟(jì)寧人口中諱莫如深的“禁地”。這個說法，從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開始，便在河邊的漁民和夜班工人中悄悄流傳。

最先發(fā)現(xiàn)異常的是老漁民王福順。1992年深秋的一個夜晚，月色格外慘淡，像一層薄紗蒙在洸府河面上。王福順駕著小漁船，載著滿滿一艙鯽魚往家趕，連續(xù)勞作了十幾個小時的他眼皮都快粘在一起，只盼著早點(diǎn)回到河邊的棚屋睡個安穩(wěn)覺。當(dāng)漁船慢悠悠劃過橋洞時，一陣尖銳的哭聲突然刺破了夜的寂靜——那是嬰兒的啼哭，稚嫩卻又帶著撕心裂肺的凄慘，時斷時續(xù)，像被水流撕扯著一般。

王福順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手里的船槳“啪嗒”一聲掉在船艙里。他活了五十多年，在洸府河上打了一輩子魚，夜里行船見過的怪事不少，卻從未聽過這般滲人的哭聲。哭聲混著水流撞擊橋洞石壁的“嘩嘩”聲，還有風(fēng)吹過橋洞的嗚咽聲，在幽深的空間里來回回蕩，仿佛無數(shù)冤魂在齊聲悲泣。他慌忙抓起船槳，拼盡全力往橋洞外劃，船身撞到石壁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也顧不上，直到漁船駛出橋洞幾十米遠(yuǎn)，那哭聲才漸漸淡去?；氐郊液?，王福順大病一場，高燒不退，嘴里反復(fù)念叨著“橋洞有娃哭”，從此再也不敢在子夜過后行船經(jīng)過那座橋。

王福順的遭遇起初只被當(dāng)成老糊涂了說胡話，可沒過多久，又有夜班工人印證了他的說法。當(dāng)時濟(jì)寧城東南有一家紡織廠，不少工人要上夜班，凌晨兩三點(diǎn)下班是常事。家住河北岸的李建國就是其中之一，他年輕力壯，向來不信鬼神之說，聽說王福順的事還嗤之以鼻，說老漁民是夜里看花了眼。直到一個陰雨綿綿的凌晨，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家走，路過石拱橋時，特意放慢腳步想看看所謂的“哭聲”到底是真是假。

剛走到橋中間，一陣細(xì)密的雨絲斜斜地打在臉上，帶著深秋的寒意。就在這時，橋洞下方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起初很輕，像蚊子哼哼，可越往下走，哭聲越清晰。那哭聲里滿是委屈和痛苦，每一聲都像針扎在人心上。李建國的頭皮瞬間發(fā)麻，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手里的飯盒都差點(diǎn)掉在地上。他借著遠(yuǎn)處路燈微弱的光往橋洞里看，只見黑洞洞的橋洞深處，只有雨水順著石壁流淌的痕跡，連個人影都沒有?？赡强蘼晠s越來越近，仿佛就在他耳邊響起。李建國再也撐不住，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到家，關(guān)上門還渾身發(fā)抖，此后每次下班都繞遠(yuǎn)路走另一座橋。

接二連三的怪事傳開后，洸府河橋洞的子夜哭聲成了濟(jì)寧城的一個謎。有人說橋洞底下有水鬼，專門學(xué)嬰兒哭誘捕路人；也有人說那是橋洞的回聲，風(fēng)吹過石縫發(fā)出的聲響被聽錯了?？蛇@些說法都站不住腳，畢竟那么多人親耳聽到，而且哭聲的真切程度，絕不是風(fēng)聲能比的。

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不甘心被恐懼支配，決定組隊(duì)去橋洞一探究竟。領(lǐng)頭的是漁民王福順的兒子王小虎，他既想為父親正名，也想揭開這個困擾大家的謎團(tuán)。1993年元宵節(jié)過后的一個夜晚，月色慘白如紙，王小虎帶著三個同伴，提著大功率手電筒，駕著兩條小漁船往橋洞駛?cè)?。出發(fā)前，他們還特意買了香燭紙錢，在河邊祭拜了一番，求個心安。

漁船慢慢靠近橋洞，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冷了好幾度。離橋洞還有十幾米遠(yuǎn)時，那熟悉的嬰兒哭聲果然響了起來，尖銳而凄慘，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王小虎咬了咬牙，示意大家關(guān)掉手電筒，借著月色慢慢劃槳。船駛進(jìn)橋洞的瞬間，一股陰冷的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淡淡的水草腥味和一絲說不清的霉味。“開燈！”王小虎大喝一聲，四支手電筒同時亮起，光柱在橋洞深處來回掃射。

橋洞里空蕩蕩的，除了堆積的水草和幾塊散落的石頭，什么都沒有。石壁上爬滿了青苔，被雨水沖刷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跡，在燈光下像一張張扭曲的臉。哭聲還在繼續(xù)，可他們四處搜尋，卻找不到任何聲源。有個同伴嚇得腿都軟了，哆哆嗦嗦地說：“虎哥，咱還是走吧，太邪門了?！蓖跣』⒁灿X得心里發(fā)毛，那些光柱照在水面上，倒映出四個晃動的人影，還有慘白的月光透過橋洞頂端的縫隙灑下來，像一塊破碎的鏡子。就在這時，哭聲突然停了，橋洞里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和水流聲。幾人不敢多待，趕緊駕著船退出了橋洞，上岸后才發(fā)現(xiàn)，每個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這件事之后，再也沒人敢輕易去橋洞探險(xiǎn)。而關(guān)于哭聲的來歷，河邊一位年過八旬的張老太道出了一段塵封的往事。張老太年輕時是河邊有名的接生婆，經(jīng)她手接生的孩子沒有上百也有八十，說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那是1960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河邊住著一對年輕夫婦，丈夫叫陳根生，是個搬運(yùn)工，妻子叫李秀蓮，長得清秀文靜。兩人結(jié)婚三年才懷上孩子，本來是天大的喜事，可沒想到生產(chǎn)時卻出了意外。李秀蓮的胎位不正，從凌晨折騰到深夜，才勉強(qiáng)生下一個男嬰，可孩子生下來就沒了呼吸，是個死胎。更糟糕的是，李秀蓮產(chǎn)后大出血，當(dāng)時醫(yī)療條件差，村里的醫(yī)生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氣息越來越弱。

陳根生急得直掉眼淚，守在床邊緊緊握著妻子的手。李秀蓮彌留之際，眼睛一直盯著襁褓中的孩子，嘴里反復(fù)念叨著“我的娃，我的娃”。夜深人靜時，李秀蓮?fù)蝗挥帽M最后一絲力氣，掙脫了陳根生的手，抱著孩子踉踉蹌蹌地沖出了家門。陳根生趕緊追出去，可外面漆黑一片，只聽到?jīng)哺臃较騻鱽怼皳渫ā币宦曧?。等他趕到河邊時，早已不見妻子和孩子的蹤影，只有冰冷的河水在夜色中翻涌。

張老太說，李秀蓮?fù)逗拥牡胤?，就在如今那座石拱橋的橋洞底下?！澳枪媚锩喟。白钆沃袀€孩子，到死都抱著娃不放?！睆埨咸珖@了口氣，“從那以后，一到陰雨天或者月色不好的夜晚，河邊就總有人聽到哭聲，只是那時候橋還沒修，大家沒太在意。后來建了橋，哭聲就集中在橋洞底下了，想來是她還在找自己的孩子吧。”

這個傳說傳開后，洸府河橋洞的子夜哭聲有了更令人唏噓的解釋。有人說，李秀蓮的怨氣太重，被困在橋洞底下無法轉(zhuǎn)世；也有人說，她只是太想念孩子，每到深夜就會出來尋找。漸漸地，河邊的居民每到傍晚就早早回家，沒人再敢在子夜過后靠近那座橋。后來，社區(qū)在橋洞旁邊裝了幾盞大功率的路燈，整夜亮著，哭聲似乎少了一些，但仍有晚歸的人說，在風(fēng)聲和水聲中，偶爾還是能聽到隱約的啼哭。

如今幾十年過去，洸府河兩岸早已高樓林立，曾經(jīng)的漁民棚屋變成了整潔的居民小區(qū)，紡織廠也改成了文創(chuàng)園?？申P(guān)于橋洞子夜哭聲的傳說，依然在濟(jì)寧人口中流傳。年輕一代大多只當(dāng)是老一輩編的故事，可那些親歷過的老人，每次提起那座橋，眼神里還是會閃過一絲敬畏?；蛟S，洸府河的流水會帶走歲月的痕跡，但那位母親的執(zhí)念，卻像河底的鵝卵石，沉淀在時光里，偶爾在寂靜的子夜，發(fā)出一聲令人心碎的呼喚。而那聲哭聲，也成了濟(jì)寧人心中一份特殊的記憶，提醒著人們，在這座城市的繁華背后，還有著不為人知的悲喜與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