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擅自坐上太子之位的事件,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大明宮深處激起了層層漣漪。
高宗李治對女兒的寵愛,終究未能完全抵消對禮制逾越的震怒。太平被罰禁足半月,抄寫《女則》百遍。
然而,這看似小小的懲戒,背后牽動的卻是帝國最高權(quán)力夫妻之間日益尖銳的矛盾。
李治深感武則天權(quán)力過大,已隱隱威脅到李唐皇權(quán)。在宰相上官儀、宦官王伏勝等一批對武后專權(quán)不滿的朝臣內(nèi)侍支持下,一場以“皇后擅權(quán)、有失婦德”為名,實則意在廢后的風波悄然醞釀。
他們甚至暗中搜集或構(gòu)陷武后大行“魘勝”巫蠱之術(shù)的證據(jù),以期一舉扳倒這位權(quán)勢滔天的皇后。
然而,武則天的政治嗅覺何其敏銳。她早已洞察到暗流涌動,卻表現(xiàn)得異乎尋常的沉著。她沒有急于辯解,而是以雷霆手段,率先發(fā)難。
她利用高明的手腕和早已布下的眼線,迅速坐實了宦官王伏勝構(gòu)陷皇后的罪名,將其杖斃庭下,以儆效尤。同時,她以退為進,在高宗面前痛陳上官儀等人離間帝后、圖謀不軌,最終迫使高宗下旨,將上官儀罷相流放,其黨羽亦被清洗。
一場看似兇險的廢后危機,被武則天以精準而狠辣的方式化解于無形。
坤寧宮,武后召見
風波稍平,武則天在坤寧宮召見了太平公主的導師,女官蘇文萱。
蘇文萱從容行禮,儀態(tài)端莊。武則天端坐鳳榻之上,不怒自威,她并未讓蘇文萱平身,而是直接發(fā)難,聲音冷冽:“蘇文萱,太平近日言行失當,竟敢擅坐太子之位,引得朝野非議。你身為教導之師,疏于管教,該當何罪?”
蘇文萱伏身,語氣平靜卻無懼色:“臣教導無方,致使公主行差踏錯,甘受皇后娘娘責罰?!?/p>
武則天鳳目微瞇,審視著下方跪伏的女子,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責罰?本宮聽聞,你近日教導太平的,可不止是《女則》《女訓》。你與她講呂后臨朝,講馮太后稱制,甚至講平陽昭公主掌兵……蘇文萱,你究竟意欲何為?”
蘇文萱心中了然,武后召見,問罪是假,探究其真實意圖才是真。她在宮中教授太平的內(nèi)容,果然瞞不過這位手眼通天的皇后。
她抬起頭,目光坦然迎上武則天銳利的視線,清晰答道:“回稟皇后娘娘,臣如何想,便是如何教的。臣以為,學識見識,不應因男女而異。
古有婦好征戰(zhàn),今有娘娘輔佐陛下,開創(chuàng)二圣臨朝之盛世。
女子之才,可安邦,可定國。臣只是希望公主殿下,眼界能開闊些,莫要只困于閨閣方寸之間?!?/p>
“哦?”武則天尾音微揚,帶著一絲玩味與審視,“女子掌權(quán)?你這話,倒是有趣。你是在指本宮嗎?”氣氛瞬間變得緊張。
蘇文萱不卑不亢:“臣不敢妄揣圣意。臣只是以為,史筆如鐵,功過自在人心。呂后治國,雖有弊政,亦有力挽狂瀾之功,馮太后改革,更是彪炳史冊。
至于娘娘您,與陛下二圣同朝,共理天下,使大唐海內(nèi)升平,萬國來朝,此乃曠古未有之盛事,恰是明證。
臣以為,才德堪配其位者,無論男女,皆可為民請命,為天下謀福祉?!?/p>
這番話,既肯定了歷史上掌權(quán)女性的功績,更將武則天抬到了“二圣臨朝”的合法性與功業(yè)高度,巧妙地避開了直接的敏感點。
武則天緊繃的臉色稍緩,嘴角甚至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她喜歡這種有鋒芒卻懂分寸的聰明人。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蔽鋭t天語氣緩和了些,“近日朝中之事,你想必也有所耳聞。依你之見,本宮當下該如何?”
蘇文萱知道這是考較,亦是試探,她略一沉吟,答道:娘娘睿智天成,此次風波已處置得宜。王伏勝伏誅,上官儀罷黜,宵小已然震懾。此刻,娘娘什么都不必再做。在陛下面前,娘娘只需仍是那位與陛下風雨同舟、體貼入微的妻子。陛下圣明,自會念及夫妻情分與娘娘輔政之功。
妻子……武則天輕聲重復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化為洞悉一切的精明。
她揮了揮手:罷了,你且退下吧。好好教導太平,本宮……很期待你究竟能教出一個怎樣的太平來。
蘇文萱恭敬告退。她知道,自己通過了這次兇險的試探,甚至可能贏得了武則天某種程度上的默許或者說好奇。
武則天或許也想看看,在自己的羽翼之外,由這樣一位“離經(jīng)叛道”的導師,能將自己的女兒培養(yǎng)成什么模樣。
果然,武則天采納了“無為”的策略,更多地以柔情化解李治的疑慮。她不再強勢干預具體政務,而是更多地在生活上關懷備至,讓李治重新感受到結(jié)發(fā)妻子的溫暖與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