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筆尖斷了,發(fā)出輕微的咔聲。
阿辭盯著那截露在筆桿外的炭芯,沒動。窗外雨還在下,但節(jié)奏慢了許多,像是從傾倒轉(zhuǎn)為滴漏。他慢慢合上速寫本,動作很輕,仿佛怕驚擾紙上那些還沒畫完的線。然后他抬起手,用拇指蹭掉紙面浮著的碎屑,指尖留下一道灰痕。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玻璃被雨水洗得模糊,樓下的巷口貼著一張手繪海報,顏色被淋得發(fā)脹,字跡歪斜:“平民區(qū)夏日煙火節(jié)·明晚七點(diǎn)”。幾個孩子剛跑過去,踩著水坑,其中一個踮腳想撕角落的廣告單,被同伴拉走了。
他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回書桌前。沒有再翻到之前的拼圖頁,而是撕掉夾著碎片的那張紙,折成小塊,塞進(jìn)抽屜最里面。接著翻開新的一頁,換了一支炭筆——比鉛筆軟,落下去的痕跡更濃。
他開始畫。
不是雨夜,不是車燈,也不是模糊的人影。這次是夜晚的街道,路邊擺著小吃攤,蒸騰的熱氣把燈光暈開。遠(yuǎn)處天空炸開一朵花,人群仰頭看著,小小的身影擠在一起。畫面中央,兩個人靠得很近,圍著同一條紅圍巾,女孩回頭笑,男孩低頭看她,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肩膀微微壓著她的肩。
他在右下角寫下一行小字:第一次,我想帶她去看煙火。
門在這時被推開一條縫。蘇晚探身進(jìn)來,手里端著兩碗泡面,熱氣撲在她臉上。她看見他正在畫畫,腳步頓了一下。
“又畫什么呢?”她走近,把一碗面放他手邊,目光掃過紙面,落在那條紅圍巾上,“顧總,這是哪個上流社會的慈善晚宴?怎么還裹著圍巾?”
阿辭沒抬頭,也沒反駁。他吹了吹筆尖,把炭筆擱下,然后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兩張票。
紙質(zhì)很普通,邊緣裁得不太齊,印著“社區(qū)文化節(jié)·煙火觀賞區(qū)”,票價二十元,蓋著紅色印章。他把票遞過去,動作有些遲疑,像不確定會不會被接住。
“明天……陪我去嗎?”
蘇晚愣住了。她沒伸手,也沒后退,只是低頭看著那兩張票,粗糙的紙面映著屋里偏黃的光。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他:“你不是最討厭人多的地方?上次我提了一句廟會,你說了半小時安全隱患。”
“以前是。”他說,聲音不高,卻很清楚,“但現(xiàn)在覺得,光落在你臉上,比會議室的燈好看?!?/p>
空氣靜了幾秒。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云層裂開一道口子,斜照進(jìn)一縷夕陽,剛好落在那本合上的速寫本上,封皮泛起一層溫潤的光澤。
蘇晚終于伸手,接過票。她沒說話,只是把它們輕輕夾進(jìn)速寫本的扉頁里。手指在那幅畫停留了一瞬,指腹擦過紅圍巾的線條,像是確認(rèn)它是不是真的暖。
“你記得……我們還沒去過菜市場?”她忽然說,語氣像閑聊,又像試探。
“記得?!彼c(diǎn)頭,“你說要教我挑西紅柿?!?/p>
“明天看完煙火,順路去吧?!彼α诵?,轉(zhuǎn)身走向沙發(fā),“順便買點(diǎn)洋蔥,上次你煮湯差點(diǎn)把廚房熏炸了。”
他沒應(yīng)聲,只是低頭看著那本夾著票的速寫本,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第二天傍晚的事,現(xiàn)在還不必提。她沒問會不會下雨,也沒問他為什么突然想出門。他知道她在等——等一個不會追問過去的理由。
而這張二十元的票,是他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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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點(diǎn),鬧鐘響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