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但小了些。
車輪碾過積水的路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我握著車把的手已經(jīng)凍得發(fā)麻,可身后的人更冷——不,是燙。阿辭貼在我背上的身體像一塊燒紅的鐵,濕透的襯衫緊貼皮膚,熱氣隔著布料直往我脖頸里鉆。他的手臂環(huán)著我的腰,卻不再有力,只是松松地搭著,像是隨時會滑下去。
“再撐一會兒?!蔽艺f,聲音被風撕得零碎,“馬上就到家了?!?/p>
他沒應,喉嚨里滾出一聲模糊的音節(jié),像是在回應,又像是無意識的喘息。他的臉依舊埋在我肩后,呼吸灼熱而急促。剛才那一跪之后,他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斷續(xù)地念著“名字”“哭”,每一個字都像從深井里撈出來的,帶著水汽和重量。
我放慢了速度,盡量避開坑洼。電動車在濕滑的路上歪了一下,我膝蓋蹭到地面,火辣辣地疼。可我沒停,也不敢?!,F(xiàn)在停下,他可能就再也撐不住了。
風從側面刮來,掀起了我的頭盔帶子。我抬手去壓,余光瞥見他那只沒受傷的手正微微抽動,指尖朝前伸,仿佛想抓住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我心頭一緊,立刻把車靠邊停穩(wěn)。
“別碰……”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他們會知道?!?/p>
我知道他在說什么。
那個公文包還緊緊夾在他懷里,皮面吸飽了水,顏色深得發(fā)黑。雨水順著邊緣滴落,在腳邊積起一小灘渾濁的水影。我不敢再碰它,也不敢問他。上一次伸手,他幾乎是本能地甩開我,那股力道不像病人,倒像被觸碰到命門的野獸。
我只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不動它,好么?我們先回去。”
他似乎聽進去了,肩膀微微塌下來一點。我扶著他重新坐好,自己跨上車。剛啟動,他忽然動了動,那只手慢慢收回來,輕輕覆在我的腹部上方,不是用力抱住,而是虛虛地攏著,像怕壓壞什么。
這姿勢很輕,卻讓我鼻尖一酸。
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連煮面都會糊鍋的男人,學會了用這種方式確認我在他身邊?
最后兩個路口走得極慢。雨水打在臉上,涼一陣熱一陣。我的衣服全濕了,外賣箱里的湯也沒保住,客戶差評肯定跑不了??蛇@些都不重要了。訂單、評分、收入,全都比不上此刻身后這個人越來越燙的體溫。
拐進小區(qū)巷子時,他突然有了動靜。
我以為他又難受,結果他抬起那只手,遲緩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耳后的結痂處。那里三天前送餐時被樹枝劃破,已經(jīng)快好了,只留下一道淺痕。
他的指腹很輕,像羽毛掃過傷口。
然后,他停住了。
呼吸驟然變重,胸口劇烈起伏起來。他整個人往前傾,額頭抵住我的后頸,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她也有……一樣的傷?!?/p>
我沒動。
心跳猛地撞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釘在原地。雨水順著發(fā)絲流進眼睛,刺得生疼,可我不敢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