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就聽見廚房傳來冰箱門打開的聲音。阿辭已經站在操作臺前,手里捏著一對銀色鑷子,正從蛋盒里夾起一枚雞蛋。他動作很穩(wěn),像是在處理什么精密儀器,蛋殼表面連一點磕碰都沒有。
我沒吭聲,只撩了下額前的碎發(fā),走過去拉開櫥柜拿鍋。
他沒抬頭,卻先開口:“兩個都給你?!甭曇舻偷偷?,帶著點晨起的啞,但語氣很認真,像在確認一件重要的事。
我愣了半秒,隨即笑了,“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記得?!彼央u蛋放進一個乳白色的定制餐盒里,蓋子上有刻度線和營養(yǎng)標簽貼紙,“蛋白質攝入要定量,溫度也要控制?!?/p>
我掀開鍋蓋,倒了點油進去。“那你這盒打算放多久?等它自己煎熟?”
他終于抬眼看我,眉頭微皺,似乎覺得我不該質疑他的安排?!斑@是無菌蛋,適合冷食或低溫料理。直接煎會破壞氨基酸結構?!?/p>
“哦?!蔽尹c點頭,順手從他旁邊的蛋盒里抓起剩下那枚,在鍋沿一磕,蛋液滑進熱油里,瞬間炸出細密的聲響。
滋啦——
他手一抖,鑷子差點掉進水槽。
“你干什么?”他盯著鍋里的蛋,眼神像看見什么不可逆的浪費。
“吃早餐啊?!蔽野训皳芰藘上?,金黃的邊緣慢慢卷起,“你說的,兩個都給你。現(xiàn)在只剩一個了,你要生吃那個,還是跟我一起吃熟的?”
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看著那枚在餐盒里安靜躺著的雞蛋,又看看我鍋里翻騰的蛋液。陽光從窗縫斜切進來,照在他手背上,鑷子反射出一道冷光。
過了幾秒,他轉身拉開消毒柜,取出一次性手套,默默戴上,然后蹲下身,用紙巾一點點擦地板上濺到的蛋清。
我翻了個白眼,“至于嗎?一滴而已?!?/p>
“衛(wèi)生是習慣問題。”他低聲說,指節(jié)用力,把紙巾揉成一團。
“可生活不是實驗室?!蔽谊P小火,把煎好的蛋鏟進盤子,順手多盛了一勺米飯,“你以前天天開會,喝咖啡都要測酸堿度,現(xiàn)在住這兒,總得學會什么叫‘差不多就行’?!?/p>
他站起身,脫掉手套,沒反駁。
我端著盤子走到小餐桌旁坐下,咬了一口飯團似的炒飯,燙得直呼氣。他還在原地站著,影子拉得很長,落在瓷磚上。
“坐啊?!蔽抑噶酥笇γ娴奈恢?,“不吃的話,我就全吃了。”
他遲疑了一下,才走過來坐下,目光落在我盤子里那枚溏心蛋上。蛋黃微微晃著,像隨時會破。
“你不擔心沙門氏菌?”他問。
“我每天跑十幾個小區(qū),爬六樓送餐,要是真那么嬌氣,早病倒了。”我夾起一塊帶蛋黃的米飯塞進嘴里,“再說,熱油煎過,哪還有細菌?活著不就是圖個熱乎勁兒?”
他垂下眼,沒接話。
我嚼著飯,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太糙了?”
他猛地抬頭,“沒有。”
“那你干嘛非要用鑷子夾雞蛋?還搞什么營養(yǎng)配比?咱們這兒又不是米其林后廚。”
“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對?!彼曇糨p了些,“以前所有事都有標準流程,錯了會有后果?,F(xiàn)在我不知道什么是對的,只能按我知道的方式去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