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3章 前世今生（下）你不是妖師你是我的秀才?。ǖ?頁）

“王愛卿！只要你為朕覓得長生大道！待功成之日，朕不止封你為國師，享萬民敬仰！更將朕最疼愛的長公主許配與你！屆時，你便是朕的御妹夫，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何？”

長公主？！

那威嚴(yán)的聲音如同洪鐘，在王玄安腦海中轟然炸響！驚濤駭浪般的狂喜瞬間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凍結(jié)！汐玥…陳汐玥還在上京等他！那雙清澈的、充滿信任的黑眸仿佛就在眼前！他怎能…他怎能另娶他人？！

拒絕？這念頭剛升起就被巨大的恐懼碾碎?；实垩壑心菬霟岬墓饷?，如同盯著獵物的毒蛇。拒絕這潑天的恩賜，下一刻怕不是就要被拖出去凌遲處死！長公主…這何嘗不是一道金光閃閃的保命符，一道將他死死捆在帝王戰(zhàn)車上的鎖鏈？

求生的本能，對權(quán)勢的貪婪，以及對“王玄安”這個虛假身份帶來的巨大財富地位的眷戀，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瞬間扼住了他靈魂深處那點微弱的掙扎。他猛地低下頭，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聲音因極致的恐懼和扭曲的興奮而嘶啞變調(diào)：

“臣…臣王玄安！叩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定當(dāng)肝腦涂地！窮盡畢生所學(xué)！為陛下…覓得長生仙途！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p>

金磚映出他此刻扭曲的面容——一個被命運和野心徹底吞噬的賭徒。

從此，世間再無那個心懷忐忑、攥著香囊玉蠶的“王秀才”，只有權(quán)傾朝野、炙手可熱的“大國師”王玄安。

他搬進(jìn)了毗鄰宮禁、奢華無度的國師府?；实鄣男湃谓趺つ?，無數(shù)珍稀的煉丹材料、堆積如山的古籍秘典（其中大部分是故弄玄虛的廢物，但確有幾卷殘破不堪、卻隱隱透著玄奧氣息的古卷，被他如獲至寶）被源源不斷地送來。他像一頭鉆進(jìn)米倉的老鼠，瘋狂地攫取、學(xué)習(xí)、試驗。他將街頭騙術(shù)的狡黠、對人心欲望的洞察，與那些古籍中零星的、真正蘊含天地至理的殘篇斷章粗暴地糅合在一起，輔以一些確有實效的醫(yī)術(shù)（比如那“滌塵丹”發(fā)汗退熱的原理），竟真的被他搗鼓出一些能強身健體、甚至短暫提振精神的“仙丹”。每一次，他都小心翼翼地將藥效猛烈的丹藥分成數(shù)份，再摻入大量無害的輔料，才敢呈給皇帝。

狀元放榜那日，他站在巍峨的宮墻之上，俯視著下方人頭攢動、爭相觀看皇榜的盛況。“王玄安”三個字高居榜首，用朱砂書寫，刺目而尊榮。宮人將那朵象征著無上榮耀的綢緞大紅花披掛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帶著皇權(quán)的重量。他臉上掛著得體的、矜持的微笑，接受著百官的道賀和萬民的仰望。然而，當(dāng)喧囂稍歇，一絲冰涼的孤寂卻悄然爬上心頭?；秀遍g，仿佛看到人群中有一雙清澈的黑眸，帶著純?nèi)坏南矏偤托湃卧谕h…他攥緊了袖中那半枚溫潤的玉蠶，指尖冰涼。不能去！現(xiàn)在去，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皇帝的猜忌，政敵的構(gòu)陷…他告訴自己，再等等，等位置坐得更穩(wěn)，等權(quán)勢滔天，無人敢側(cè)目之時…

沒過多久，一場轟動朝野的盛大婚禮在皇宮舉行。長公主鳳冠霞帔，容顏端莊卻疏離。王玄安穿著繁復(fù)華麗的國師禮服，臉上是精心練習(xí)過的、深情而榮耀的笑容。紅燭高燃，賓客如云，祝福聲如同潮水。他牽著公主冰冷的手，在萬眾矚目下行禮如儀。喧囂的喜樂、刺鼻的香火氣、周圍人諂媚的笑容…這一切都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失真。唯有袖袋深處那半枚玉蠶，硌著他的皮肉，帶來一絲尖銳的真實痛感。

歲月在丹爐的氤氳煙氣、權(quán)勢的沉浮和刻意的遺忘中無聲流淌。他擁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富，國師府的庫房比國庫還要充盈。他鉆研那些偶然得來的真正秘術(shù)，力量日益精進(jìn)，對凡俗生命的生殺予奪，漸漸真的只在一念之間。妻妾成群，兒女繞膝。長公主為他誕下子嗣，那孩子眉眼間依稀有幾分汐玥當(dāng)年的影子，卻被他刻意疏遠(yuǎn)。每一次看到那孩子清澈的眼睛，都像一根刺扎進(jìn)心底最深的污穢之地。

在一次次的恭維和仰望中，在一次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權(quán)勢游戲中，王玄安仿佛真的忘記了自己是誰。大國師的位置，成了他新的、堅硬無比的外殼。直到某個深夜，他從一個充斥著黃金美玉、卻冰冷徹骨的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夢中，只有一只褪了色的、鵝黃色的香囊，在無邊黑暗中沉浮。

一種遲來了數(shù)年的、巨大的空虛和恐慌攫住了他。汐玥！

他猛地坐起，不顧夜深露重，揮手間褪去身上華貴如帝王的紫金蟒袍，幻化出一身最普通的粗布青衫。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國師府，朝著上京的方向疾馳而去。

然而，映入眼簾的，已非記憶中的繁華上京。殘垣斷壁，焦土硝煙，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戰(zhàn)爭像一只巨大的野獸，早已將這片土地啃噬得面目全非！

他憑著模糊的記憶，跌跌撞撞找到陳家糧鋪舊址所在的那條街。曾經(jīng)朱漆大門、高懸“陳府”匾額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被大火焚燒過的廢墟！斷壁殘垣間，野草瘋長，幾只烏鴉在焦黑的梁木上發(fā)出凄厲的啼叫。

“陳府…陳家糧鋪…人呢？！”他抓住一個蜷縮在破棚子里的老乞丐，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老乞丐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麻木地?fù)u頭：“陳府？早沒了…好多年前，北邊蠻子打過來…燒殺搶掠…聽說陳老爺一家，連夜搬走了…往南邊去了吧…誰還留在這兒等死啊…”

搬走了…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沒有人…

一股巨大的、遲來的悲涼和絕望瞬間淹沒了他！他像個被抽掉脊梁的木偶，頹然立在廢墟前。幾年的榮華富貴，幾年的苦心鉆營，到頭來，連一個等待的身影都抓不??！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金碧輝煌的牢籠。表面上，他依舊是那個呼風(fēng)喚雨的大國師，只是煉丹愈發(fā)敷衍，眼神愈發(fā)陰鷙。皇帝的身體，在他長期“精心調(diào)配”的丹藥作用下，早已被掏空，如同風(fēng)中殘燭。那點強效丹藥帶來的回光返照，再也無法掩蓋日益衰敗的真相。

猜忌，如同毒藤，在帝王心中瘋狂滋長。

終于，在一個秋雨瀟瀟的清晨，一個身著月白道袍、身負(fù)古樸長劍的年輕道人，飄然出現(xiàn)在金鑾殿前。他自稱來自天山絕頂?shù)碾[世宗門，道號“逍遙子”。

“陛下，”逍遙子的聲音清越，不帶一絲煙火氣，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您所服之‘仙丹’，非但無益長生，反而劇毒入髓，戕害龍體！此乃邪道妖術(shù)，蠱惑君心，其罪當(dāng)誅！”他目光如電，直刺御座旁臉色煞白的王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