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固事件帶來的短暫平靜,像一層脆弱的窗紙,被一通來自遠方的緊急語音通話輕易捅破。
起初我并未理會,直到那鈴聲如同索命的符咒,一遍又一遍,固執(zhí)地撕裂午后的寧靜。我蹙眉,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按下了接聽鍵,聲音還帶著剛脫離睡夢的沙啞與慵懶:“誰啊?”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中年男人瀕臨崩潰的、帶著濃重鼻音和顫抖的求救:“玄…玄安大師!是您嗎?求求您,救命??!大事不好了!”
“玄安”這名號,自從我背叛師門之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么叫過我了,我心里只有一個預感,那就是我曾經(jīng)認識的人,我整理了一下思緒,慢慢地向他回答到:“別慌,慢慢說,我是玄安。你是誰?遇到什么事了?”
那人自稱孫建軍,語速極快,邏輯混亂,顯然是急火攻心?!按髱煟沂峭ㄟ^我表舅……對,就是阿強,他介紹的!他說您是有真本事的高人……我兒子,我兒子他……”他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一年前查出來……說是輕度癌癥……我們信了市里最好的‘仁愛醫(yī)院’,私立,條件好,醫(yī)生說有八成把握……可……可治了一年,化療做了六次??!錢像扔進無底洞,孩子卻一天比一天不行了!醫(yī)生每次都說孩子的病情有好轉(zhuǎn),但是孩子卻說化療太痛苦了,他快支撐不下去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連粥都喝不進去了……”
他聲音里的絕望幾乎要溢出聽筒:“醫(yī)院那邊永遠都是那套說辭,說病情復雜,在盡力……可我看我兒子……他……他快被折磨死了啊!我沒辦法了,真沒辦法了才想起找您……大師,您給看看,是不是撞邪了?還是……還是我們得罪了哪路神仙,報應到孩子身上了?!”
他報出了所在的城市,是鄰近的一個地級市,距離不算近。最后,他幾乎是泣不成聲地懇求:“大師,我們知道規(guī)矩……不能白請您……這是我們兩口子最后能拿出來的三萬塊錢,全給您!只求您來救孩子一命!高鐵票我們給您訂,求您了!”
三萬塊……對我目前捉襟見肘的經(jīng)濟狀況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但更重要的是,他描述的情況——六次化療,病情持續(xù)惡化——這違背了基本的醫(yī)學常理。是業(yè)力反噬?是邪祟汲取生機?還是……更骯臟的人禍?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心頭盤旋。沉吟片刻,我應承下來:“錢備好,票訂了吧。我過去看看,但話先說在前頭,病因未明,我不保證一定能解決?!?/p>
“謝謝!謝謝大師!您肯來就行!您肯來就有希望了!”孫建軍在電話那頭千恩萬謝,仿佛在無邊黑暗中終于看到了一縷微光。
次日午后,我抵達了鄰市高鐵站。出站口,一個穿著陳舊夾克、頭發(fā)凌亂、眼袋深重如同溝壑的中年男人正翹首以盼,正是孫建軍。他比我想象中更顯蒼老,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背卻已有些佝僂,臉上寫滿了被生活重壓和內(nèi)心焦灼反復蹂躪后的痕跡。
看到我如此年輕(我不過二十出頭,面容甚至還有些未脫的稚氣),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愕與疑慮。他表舅口中的“玄安大師”,與他眼前這個穿著普通運動服、像個大學生的年輕人,形象實在相差太遠。
“您……您就是玄安大師?”他試探著問,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
“是我,道號玄安?!蔽移届o地點點頭,沒有多做解釋。實力,從來不是靠年齡證明的。
他勉強壓下疑慮,也顧不上客套,急匆匆引我上了出租車,直奔“仁愛醫(yī)院”。一路上,他絮叨著這一年的艱辛:如何賣掉老家值錢的東西,如何向所有能借錢的親戚朋友開口,如何一次次在醫(yī)生的“好消息”和孩子的痛苦反應間備受煎熬。車窗外的城市風景繁華,卻與他內(nèi)心的荒涼形成殘酷對比。
“仁愛醫(yī)院”坐落于新區(qū),高大的玻璃幕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內(nèi)部裝修極盡奢華,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香氛混合的、試圖營造“高端”與“潔凈”的氣味。然而,我一踏入這棟建筑,敏銳的靈覺便捕捉到一絲異樣——一種潛藏在浮華之下的、粘稠而腐朽的“濁氣”。這并非尋常病患聚集的雜亂病氣,更像是一種基于貪婪、欺騙和漠視生命而滋生的負面能量場,隱隱讓我感到不適。
病房在住院部高層,狹小卻價格不菲。推開門,一股混合著藥味、消毒水和淡淡衰敗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一個瘦得脫了形的男孩躺在病床上,仿佛被慘白的床單吞噬。他約莫十歲的年紀,本該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此刻卻面色蠟黃,眼眶深陷,頭皮光禿,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纖細得如同枯枝,上面布滿了針孔和淤青。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生命之火仿佛隨時會熄滅。
一個同樣憔悴不堪的婦女守在床邊,緊緊握著孩子的手,眼神空洞,那是淚水流干后的麻木。她就是孫建軍的妻子,李秀蘭。
看到我們進來,李秀蘭抬起頭,看到我如此年輕,也是愣了一下,隨即又低下頭,只是更緊地握住了兒子的手。
孫建軍啞著聲音介紹:“秀蘭,這就是我請來的玄安大師……”
李秀蘭只是微微點頭,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我沒有在意他們的疑慮,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個孩子身上。他氣息的微弱程度,遠超我的預期,生命本源幾乎枯竭,像是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湮滅。這絕不僅僅是疾病所能造成的!
“讓我仔細看看。”我沉聲道,走到床邊。
閉上雙眼,收斂心神,體內(nèi)那縷修煉多年的真氣開始緩緩流轉(zhuǎn),指尖掐定《推演之術(shù)》的法訣。意識沉入一片玄妙的境界,眼前不再是物質(zhì)世界的景象,而是無數(shù)流轉(zhuǎn)、交織的氣機線條與能量光暈。
孩子的“氣”黯淡微弱,體內(nèi)代表生機的綠色光芒幾乎細不可見,被一片代表痛苦、虛弱和藥物侵蝕的灰敗之氣緊緊包裹。然而,當我凝聚心神,全力搜尋那所謂的“癌病灶”——那種屬于惡性腫瘤特有的、陰毒、凝滯、具有瘋狂侵蝕性的“死氣”或“濁斑”時——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