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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鳳棲梧宦海龍吟 > 第25章 東宮燼(第1頁)

            第25章 東宮燼(第1頁)

            夜色如墨,潑灑在琉璃瓦上,唯有東宮書房的一盞孤燈,在濃重的黑暗中頑強地亮著,像茫茫海面上唯一的燈塔,微弱卻堅定。

            蕭景琰坐在書案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佩,那是他已故母后留下的少數(shù)遺物之一。他的臉色在燈下顯得有些蒼白,不是往日為了避禍而偽裝的病氣,而是一種源自內(nèi)心深處的疲憊與冰冷。方才,小林子平靜無波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刺破了他對這座皇城最后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殿下,”小林子垂著眼眸,聲音壓得極低,確保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周貴妃賞賜的黃芪、黨參之中,摻雜了少量‘倦鴉散’。此物性極陰寒,無色無味,久服會令人精神萎靡,氣血漸虧,狀若心力交瘁之癥,尋常太醫(yī)極難察覺,只會以為是憂思過甚所致。”

            書案上,攤開著一方素白錦帕,上面放著少許被挑揀出來的藥材碎片,看上去與旁的并無二致。

            景琰的目光落在那些藥材上,久久沒有移動。殿內(nèi)靜得能聽到燈花偶爾爆開的噼啪聲,以及他自己逐漸沉重的呼吸。他想起白日里周貴妃宮中來人的笑臉,那關(guān)切的話語猶在耳邊:“貴妃娘娘聽聞太子殿下近來鳳體欠安,特賜下這些上等補藥,望殿下好生將養(yǎng),莫要再為瑣事勞神?!弊肿志渚?,慈愛有加,背后藏的卻是如此齷齪陰毒的殺機。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刺殺,卻比刺殺更令人膽寒。這是溫水煮蛙,是要他在這日復(fù)一日的“關(guān)懷”下,無聲無息地耗盡生機,最終“憂勞成疾”,自然而然地從這個儲君之位上消失。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攀爬而上,并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徹骨的失望和憤怒。他原以為,爭斗或許止于構(gòu)陷、止于讒言、止于權(quán)力的傾軋,卻未曾想到,他們竟連這般慢性的、折磨人的毒手都下得如此理所當(dāng)然。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絲慣常的溫潤褪盡,只剩下冰冷的銳利。他看向依舊垂首侍立的小林子,這個清瘦的少年太監(jiān),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又一次為他擋住了來自暗處的冷箭。

            “你如何得知?”景琰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緊繃。他不是懷疑,只是需要確認(rèn)。這東宮之內(nèi),他還能信誰?

            小林子依舊保持著恭謹(jǐn)?shù)淖藨B(tài),語調(diào)平穩(wěn)地回答:“奴才少時家中……曾有長輩略通藥性,奴才耳濡目染,認(rèn)得些許。且這‘倦鴉散’氣味雖被藥材濃香掩蓋,但細(xì)嗅之下,仍有一絲極淡的澀味。奴才不敢怠慢,便擅自查驗了?!?/p>

            他省略了為了確認(rèn)這絲澀味,他幾乎嘗遍了每一類藥材,舌尖至今仍殘留著那難以言喻的苦澀與微麻。也省略了在發(fā)現(xiàn)真相那一刻,他心底涌起的并非后怕,而是洶涌的、幾乎難以抑制的殺意——針對那些想要摧毀眼前這個唯一給予他一絲尊重之人的殺意。

            景琰沉默地看著他。小林子的聰慧和敏銳,他早已見識,但這一次,他所展現(xiàn)出的遠(yuǎn)不止于此。還有那份沉靜下的狠戾與果決——他竟是毫不猶豫地,悄無聲息地將所有被動了手腳的藥材盡數(shù)調(diào)換,用的是庫房里品相稍次但絕對干凈的存貨,整個過程干凈利落,未曾驚動任何人。

            這份心性,這份能力,以及這份……毫不猶豫站在他身前的姿態(tài)。

            良久,景琰緩緩吁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下來。他抬手,指了指下首的繡墩:“這里沒有外人,坐下說話?!?/p>

            小林子身體幾不可查地一僵?;鹿僭谥髯用媲奥渥?,是極大的恩典,更是逾越。他遲疑道:“殿下,這于禮不合……”

            “在東宮,孤的話就是禮?!本扮驍嗨?,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卻也有一份前所未有的堅定,“坐下。你救了孤一命,莫非連坐一坐的資格都沒有?”

            這句話重若千鈞。小林子抬眼,飛快地看了景琰一眼,觸到那雙此刻清澈見底、寫滿了復(fù)雜情緒的眼睛——有后怕,有憤怒,有感激,還有一種近乎托付的鄭重。

            他不再推辭,依言小心翼翼地在那繡墩上坐了半個身子,姿態(tài)依舊恭敬,卻不再是純粹的主仆距離。

            “此事,你有何看法?”景琰將問題拋給了他,這已不再是簡單的垂詢,而是真正將他視作了可商議大事的臂助。

            小林子沉吟片刻,道:“殿下,此事不能聲張。我們無憑無據(jù),僅憑奴才一面之詞,動不了貴妃分毫,反而會打草驚蛇,引來更狠辣的報復(fù)。如今之計,唯有隱忍。對方既以為計成,我們便可將計就計?!?/p>

            “將計就計?”景琰眸光微動。

            “是?!毙×肿狱c頭,“殿下可繼續(xù)‘安心養(yǎng)病’,甚至……可讓這‘病勢’稍稍加重幾分,對外只說是憂心國事,積勞成疾。如此,既能降低他們的防備,也能為我們暗中籌謀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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