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1章 第一次反擊（第1頁）

東宮的書房內(nèi)，燭火徹夜未熄

窗紙透出微明時，林夙將最后一份謄寫工整的奏疏草稿，輕輕放在蕭景琰的案頭。他的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所有的疲憊都被一種名為“希望”或者說“復(fù)仇”的火焰燒盡了。

蕭景琰并未入睡，他只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聽到聲響，他睜開眼，那雙昨夜還盛滿冰寒與死寂的眸子，此刻已沉淀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冷靜。他拿起那份草稿，快速瀏覽起來。

奏疏以御史臺一位素以剛直著稱、卻屢受排擠的低階御史——劉健的名義起草。內(nèi)容直指二皇子蕭景宏麾下一名得力干將，工部郎中趙德明，列舉其三大罪狀：一、在去年皇陵修繕工程中，虛報用料，貪墨銀兩逾萬；二、利用職權(quán)，強占民田，致百姓流離失所；三、縱容家奴橫行市井，致人傷殘，卻以權(quán)勢壓案。

條條罪狀，時間、地點、人證、物證線索，甚至部分往來賬目的模糊副本（由柳文淵通過昔日同窗艱難獲得，石虎派人核實），都寫得清晰明白，邏輯嚴(yán)密，卻又恰到好處地留有余地，并非死證，更像是一份需要朝廷下令徹查的強有力的“舉報信”。

這正是林夙的高明之處。若證據(jù)過于確鑿，反而顯得像是精心構(gòu)陷。如今這樣，既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又給了皇帝和都察院“查明真相”的空間，將自己置于“風(fēng)聞奏事、為國除奸”的有利位置。選擇的彈劾對象也頗有講究，趙德明官職不高不低，確是二皇子爪牙，卻又并非核心人物，動他，既足以震懾對手，又不至于立刻引發(fā)你死我活的全面反撲，符合東宮目前仍需韜光養(yǎng)晦的戰(zhàn)略。

蕭景琰看完，沉默了片刻。指尖在“縱容家奴致人傷殘”那一項上輕輕敲擊了一下。他知道，這背后可能是一個甚至幾個家庭的悲劇。

“殿下，”林夙敏銳地察覺到他細(xì)微的情緒波動，低聲道，“柳先生核實過，傷者乃家中獨子，現(xiàn)已癱瘓在床，其老母哭訴無門，已近瘋癲。石虎派人送了些銀錢過去，暫解燃眉之急?！?/p>

景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最后一絲波瀾也已平復(fù)。他提起筆，在草稿上修改了幾處用詞，使其語氣更符合那位劉御史的風(fēng)格，更顯義正辭嚴(yán)。

“就這樣吧?！彼畔鹿P，聲音平穩(wěn)無波，“讓柳文淵再斟酌下細(xì)節(jié)，務(wù)必天衣無縫。通過馮靜的渠道，務(wù)必確保這份奏疏，能在后日大朝會時，準(zhǔn)確無誤地遞到劉健手中，并且要讓他認(rèn)為，這是他自己‘偶然’獲得的線索，是他扳倒權(quán)貴、博取知名的機會?！?/p>

“奴才明白?！绷仲砉恚榜T靜貪財卻惜命，更想兩頭下注。此事對他而言不過是遞個東西，無甚風(fēng)險卻能得殿下青眼，他必會盡心。劉御史那邊，懷才不遇久矣，有此良機，定不會放過?！?/p>

“很好?！本扮h首，目光再次落到那奏疏上，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本王閉門思過，無法上朝。正好，且看這第一把火，能燒出怎樣的熱鬧?！?/p>

他頓了頓，看向林夙：“你也一夜未睡，下去歇息一個時辰。今日起，東宮‘病勢’要加重，謝絕一切探視。你……也要格外小心?！?/p>

最后一句囑咐極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林夙心頭微暖，垂首應(yīng)道：“謝殿下關(guān)懷，奴才不累。這就去安排?！?/p>

他收起草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景琰獨自坐在案后，目光投向窗外漸亮的天空。他知道，這一步踏出，便再無回頭路。昨日之前，他或許還會猶豫，還會不忍。但如今，他心中只剩下一片被冰雪覆蓋的平原，冷靜而堅硬。

他拿起手邊另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請安奏折，提筆批閱，神態(tài)平靜，仿佛剛才決定的并非一場即將掀起的風(fēng)波，而是尋常政務(wù)。

兩日后，大朝會。

金鑾殿上，年邁的皇帝蕭徹高踞龍椅，聽著底下臣工們稟報著各地政務(w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瞥向一旁煉丹房的方向。

二皇子蕭景宏站在武將班列前列，身姿挺拔，眉眼間帶著慣有的倨傲。三皇子蕭景哲則文官隊列中，低眉順眼，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就在朝會臨近尾聲，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高公公正要宣布散朝之時，一位身著青色御史官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員，猛地出列，手持玉笏，高聲道：“陛下！臣，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劉健，有本奏！”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劉健此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倔強認(rèn)死理，但因官階不高且缺乏靠山，常常碰得頭破血流，近年來已沉寂不少。此刻他突然發(fā)聲，且神色如此肅然，引得眾人好奇。

皇帝微微皺眉，略顯不耐：“講?！?/p>

“臣要彈劾工部郎中趙德明！”劉健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其罪有三！一曰貪墨皇陵修繕款，中飽私囊；二曰強占民田，禍害百姓；三曰縱奴行兇，藐視王法！此等蠹蟲，食君之祿，行同寇盜，懇請陛下明察嚴(yán)懲，以正朝綱，以安民心！”

說著，他將一份寫滿罪狀的奏書高高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