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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舊案重提（第1頁）

都察院檔案庫的塵埃，在從高窗斜射進來的光柱中緩緩飛舞。劉健摒退了書吏，獨自在這片故紙堆中翻閱。他并非漫無目的，而是在復(fù)核一樁與漕運虧空有關(guān)的陳年舊案時，發(fā)現(xiàn)其中牽涉到的一位已故官員，其履歷與十數(shù)年前那場震驚朝野的林氏謀反案有著微妙的時間重疊。

他本是謹慎之人，出于御史的直覺，便想順帶查證一下林案牽連人員的最終去向。刑部移交過來的名冊副本字跡潦草，墨色陳舊。他的指尖一行行劃過那些被歷史塵埃淹沒的名字：流放、斬首、女眷沒入掖庭……忽然，他的手指在一行小字上頓住了。

“林氏幼子，林夙，年七歲，沒入宮中為奴?！?/p>

這行記錄本身并無特別，林案涉及人員眾多，家眷入宮為奴者不在少數(shù)。但讓劉健瞳孔微縮的是旁邊一行稍新的朱批小字，似是后來核查所注：“驗明正身，無誤。然內(nèi)侍省記檔，其入宮年月延后三月，且登記名諱為‘林柱兒’?！?/p>

時間延后三個月？名諱不符？

劉健的眉頭深深鎖起。林案是鐵案，先帝欽定，卷宗記錄理應(yīng)嚴謹。為何一個罪臣幼子的入宮記錄會出現(xiàn)如此明顯的差異？那延后的三個月，這孩子身在何處？改名換姓是常事，但為何獨獨他的記錄被特意標注出來？

一種職業(yè)性的懷疑在他心中升起。這不合規(guī)矩的記錄，像一根細微的刺，扎進了他追求完滿與真相的心。他不動聲色地將這本名冊合上，放回原處，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內(nèi)心深處，一個疑問已然種下：這個名叫林夙的小太監(jiān)，如今何在？東宮那位深得太子信重的近侍，似乎……也姓林？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先于劉健的任何正式動作，便已傳到了東宮。

馮靜像個幽影般出現(xiàn)在景琰的書房外，由趙懷安親自引了進去。他甚至連寒暄都省了，壓低了尖細的嗓音急聲道：“殿下，都察院劉御史，今日在檔案庫調(diào)閱了林案舊卷，著重看了牽連入宮人員的名冊，尤其……是關(guān)于林公公的那一條記錄?！?/p>

景琰正在練字的手猛地一頓，一滴濃墨猝然滴落在宣紙上，迅速暈開一團黑跡，如同他驟然陰沉的心情。他放下筆，抬頭看向馮靜，眼神銳利：“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老奴不敢靠太近，但瞧見劉御史在那頁停留甚久，神色有異?！瘪T靜斟酌著詞句，“記錄本身無大礙，只是……當年林公公入宮的時間和新舊名諱對不上，怕是引起了劉大人的注意?！?/p>

景琰的心沉了下去。他早知道林夙的身世是隱患，卻不想會在此時，被劉健這樣一位以固執(zhí)和認真著稱的御史注意到。

“知道了，有勞公公。”景琰揮揮手，馮靜識趣地躬身退下。

書房內(nèi)只剩下景琰一人，他盯著那團墨跡，眼神變幻。劉健此人，不同于那些可以被利益打動的官員，他認死理，講證據(jù)，若真被他盯上，麻煩不小。而且，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三皇子那邊，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攻擊他庇護罪臣之后，甚至牽扯出更不堪的猜測。

必須立刻回護林夙！

景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不能自亂陣腳。劉健目前只是懷疑，并無實證，更未必會將那個記錄上的“林夙”與東宮的“林夙”立刻聯(lián)系起來。但試探，恐怕很快就會到來。

果然，次日午后，劉健便以商議京畿春旱后續(xù)賑災(zāi)事宜為由，求見太子。景琰在書房接待了他。

公事談畢，劉健話鋒看似隨意地一轉(zhuǎn)：“殿下身邊那位林內(nèi)侍，年紀雖輕，卻沉穩(wěn)干練，實乃難得。不知是何時入宮伺候的？臣觀其言行氣度，不似尋常小戶出身?！?/p>

來了！

景琰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動聲色，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淡淡道：“劉御史過譽了。不過是機緣巧合，早年調(diào)入東宮的一個小內(nèi)侍罷了。忠心辦事即可，出身如何，倒不必深究?！彼畔虏璞抗馄届o地看向劉健，“何況，宮中內(nèi)侍，皆是苦命人，何必再去揭人傷疤？”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林夙的能力，又輕描淡寫地將出身問題推開，最后還帶上了一絲對底層人的憐憫，符合他一貫的“仁厚”形象。

劉健碰了個軟釘子，卻并未氣餒，反而更覺疑點重重。太子這般回避，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他拱了拱手：“殿下仁心，體恤下人，臣敬佩。只是臣近日翻閱舊案，見有些記錄含糊不清，恐有冤抑或疏漏，故而多問了一句，殿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