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05章 檔案密室（第1頁）

檔案庫走水的消息，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東宮乃至整個朝堂都激起了層層漣漪。盡管官方定論為“意外”，且損失“微不足道”，但所有嗅到陰謀氣息的人都心知肚明，這絕非偶然。焦糊的氣味尚未在刑部衙門的空氣中完全散去，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已悄然蔓延。

東宮偏殿內(nèi)，燭火搖曳。林夙站在窗前，夜色將他單薄的身影拉得細(xì)長。他手中捏著一份剛由小卓子送來的、更為詳細(xì)的火場勘查記錄——由馮靜通過內(nèi)侍省的關(guān)系弄到。記錄顯示，火源起于存放歷年官員考評副本的區(qū)域，恰好毗鄰存放陳年舊案卷宗的架子。被焚毀的，除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文書，確實包括部分與前朝舊案相關(guān)的卷宗目錄和少量邊緣案卷。幸運的是，存放核心案卷正本的鐵柜并未受損，而林夙之前“修正”自身宮籍記錄的那一排檔案架，僅被煙熏黑，未遭火噬。

“他們沒找到想要的，所以放火泄憤？還是想制造混亂，掩蓋真正的目的？”林夙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后的沙啞。他轉(zhuǎn)過身，看向坐在桌案后，眉頭緊鎖的蕭景琰。

景琰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節(jié)奏略顯凌亂?！皠⒔∧沁呌泻畏磻?yīng)？”

“劉御史親自查驗了火場，據(jù)說臉色極為難看。他已加派人手看守都察院檔案，并上書請求嚴(yán)查走水原因?！绷仲眍D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殿下，這場火，反而印證了奴才的猜測。除了劉御史和三皇子，確實還有另一股勢力在盯著林家舊案。而且，他們似乎比我們更急切，手段也更……直接。”

景琰抬起頭，目光如炬：“你的意思是，昨夜除了我們的人，還有別人進了檔案庫？這場火，是為了銷毀他們自己留下的痕跡，或是為了阻撓劉健的調(diào)查？”

“都有可能?！绷仲碜呓鼛撞?，壓低聲音，“奴才昨夜‘修正’記錄時，雖行動隱秘，但難保不留下些許蛛絲馬跡。這場火一燒，許多痕跡便死無對證。然而，對方如此狗急跳墻，正說明他們害怕某些東西被翻出來。奴才以為，真正的關(guān)鍵，或許不在刑部那份已被多人經(jīng)手的卷宗正本上?！?/p>

“哦？”景琰身體微微前傾，“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林夙從袖中取出一張小小的、邊緣有些焦卷的紙片。“這是在火場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的。并非卷宗內(nèi)容，而是一張夾在舊書中的便簽，上面有一個模糊的印記和半個名字?！彼麑⒓埰f給景琰，“印記是‘青梧閣’的私印，那半個名字……像是‘文謙’?！?/p>

“‘青梧閣’？”景琰蹙眉思索，“似乎是……前國子監(jiān)祭酒，陳望的私家書齋名號？他致仕多年，早已遠(yuǎn)離朝堂。至于‘文謙’……莫非是他的表字？”

“殿下英明?！绷仲睃c頭，“陳望此人，學(xué)問淵博，但性情孤高，當(dāng)年在朝中并不結(jié)黨。重要的是，林家案發(fā)那年，他恰好在國子監(jiān)，且與奴才的……父親，曾有過數(shù)面之緣，據(jù)說還曾為父親編纂的《山河志略》寫過序跋?！彼岬健案赣H”二字時，聲音幾不可聞地滯澀了一下。

景琰立刻明白了林夙的意圖：“你懷疑陳望私藏了與林案相關(guān)的記錄或證據(jù)？”

“未必是直接證據(jù)，但可能是一些旁證、筆記，或是當(dāng)年未被采納的、有利于林家的材料?！绷仲淼难凵裰匦氯计鹉欠N近乎偏執(zhí)的光，“官方卷宗早已被粉飾太平，想要窺見真相，必須從這些邊緣入手。陳望致仕后隱居在京郊，他的‘青梧閣’收藏甚豐。奴才想，或許值得一探?！?/p>

景琰沉默了片刻。讓林夙去冒險探查一位致仕官員的私宅，這無疑比潛入官署檔案庫風(fēng)險更大。但看著林夙那雙承載了太多沉重過往、此刻卻異常堅定的眼睛，他知道勸阻是徒勞的。而且，他也需要知道真相，不僅是為了林夙，也是為了理清潛在的威脅。

“需要多少人手？”景琰最終問道，語氣帶著決斷。

“人多反而眼雜?！绷仲頁u頭，“奴才一人足矣。趙統(tǒng)領(lǐng)只需在外圍接應(yīng)，以防不測。”

“不行！”景琰斷然拒絕，“你獨自一人太危險。讓趙懷安挑兩個最機警可靠的好手隨你同去?！?/p>

林夙還想說什么，景琰抬手制止：“此事不必再議。你的安全重于一切?！彼酒鹕?，走到林夙面前，目光深沉，“夙，記住，無論查到什么，活著回來。我需要你。”

最后三個字，重若千鈞。林夙心頭一顫，垂下眼簾，掩去瞬間翻涌的情緒，低聲道：“是，奴才遵命?！?/p>

京郊，陳家莊。夜色濃稠如墨，僅有幾盞孤零零的燈籠在遠(yuǎn)處的農(nóng)家閃爍著微弱的光。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離陳府一里外的樹林邊。林夙、趙懷安以及一名喚作“阿七”的暗衛(wèi)，如同鬼魅般滑下馬車，融入黑暗之中。

陳府是一座三進的宅院，白墻黑瓦，透著文人雅士的清簡。院墻不高，但對于林夙來說，翻越并非難事。趙懷安與阿七在外圍隱蔽處警戒，林夙則借著夜色的掩護，如同一片落葉，輕飄飄地翻入院內(nèi)。

落地?zé)o聲。他伏在陰影里，仔細(xì)觀察。院內(nèi)寂靜無聲，只有書房方向還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根據(jù)馮靜提供的情報，陳望年老少眠，時常在書房讀書至深夜，“青梧閣”正是書房旁的一間獨立閣樓。

林夙屏息凝神，沿著墻根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向閣樓摸去。閣樓的門上掛著一把常見的銅鎖。他從懷中取出一根細(xì)長的鐵簽，插入鎖孔，細(xì)微的機括聲后，鎖舌彈開。整個過程不過瞬息之間。

推門而入，一股陳年書卷和淡淡防蟲藥草的氣味撲面而來。閣樓內(nèi)沒有窗戶，光線完全隔絕。林夙不敢點燃火折子，只能憑借過人的記憶力和觸感，在黑暗中摸索。書架林立，卷帙浩繁。他需要找到可能與林家案相關(guān)的東西——書信、筆記、私人札記，任何帶有“林”、“青梧”印記或“文謙”字樣的物品。

時間一點點流逝。林夙的手指快速而精準(zhǔn)地掠過一排排書脊，辨認(rèn)著上面的標(biāo)簽?！督?jīng)義辨考》、《史通新解》、《山水詩集》……大多是學(xué)術(shù)著作和詩文雜集。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難道判斷錯了？這里只是普通的藏書閣？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指尖觸碰到書架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略帶潮濕的檀木匣子。匣子沒有上鎖，他輕輕打開，里面是幾封泛黃的信札，和一本薄薄的、沒有題名的線裝冊子。

他心中一動，先將冊子取出，借著門縫透入的極其微弱的月光，勉強辨認(rèn)。冊子的紙張質(zhì)地特殊，并非尋常書紙，更像是……宮廷內(nèi)務(wù)府特制的密奏用紙！他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上面是用一種獨特的、略顯急促的筆跡寫下的零星記錄：

“甲子年臘月，聞林公下獄，驚駭莫名。其罪狀‘通敵’，證據(jù)皆由周府門人呈送，疑點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