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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南巡之議（第1頁）

三皇子心腹秘密前往北疆的消息，像一塊沉重的巨石，投入東宮看似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暗涌。景琰與林夙連夜商議，斷定蕭景哲此舉，意在離間東宮與即將聯(lián)姻的鎮(zhèn)北侯府。即便不能阻止婚事，也要在景琰與蘇穆之間埋下猜忌的種子，甚至可能借此機會，拉攏或脅迫這位手握北疆兵權的將領。

“北疆路遠，我們的人手難以全面監(jiān)控，消息傳遞亦需時日。”林夙眉宇間凝著一絲憂色，“眼下我們能做的，一是加派可靠人手，盡力追蹤那名幕僚的動向，查明其具體任務；二是需得設法，加固與鎮(zhèn)北侯府的聯(lián)絡?！?/p>

景琰立于書案前，指尖劃過攤開的輿圖上的北疆區(qū)域，聲音冷峻：“蘇穆此人，并非易于掌控之輩。他常年駐守邊關，對朝中派系爭斗向來態(tài)度曖昧。此次同意嫁女，更多是順應父皇之意，而非完全投向孤。蕭景哲此刻派人前去，定是許以重利，或握有其把柄?！彼鹧?，看向林夙，“大婚之前，孤需親自修書一封予蘇穆，陳明利害，至少……要讓他明白，孤待他之心，與蕭景哲挑撥離間之意，孰優(yōu)孰劣?！?/p>

“殿下英明?！绷仲睃c頭，“信中言辭需懇切，既顯倚重，亦帶警示。此外，或許可讓秦岳將軍，以舊友身份，從旁協(xié)助，傳遞一些消息。”

“可。”景琰頷首，“此事交由你去辦，信需盡快送出，要走隱秘渠道?！?/p>

就在東宮緊鑼密鼓地應對北疆潛在的危機時，朝堂之上，三皇子蕭景哲卻拋出了另一個出乎許多人意料的提議，瞬間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次日常朝，議事過半，一直安靜旁聽的蕭景哲忽然出列，手持玉笏，面向御座上的皇帝，朗聲奏道：“父皇，兒臣有本奏?！?/p>

皇帝蕭徹略顯疲憊地抬了抬眼：“講?！?/p>

“父皇圣明，垂拱而治，天下承平已久。然，兒臣近日觀史書，感念歷代明君，皆不乏巡狩四方、體察民情、宣揚教化之舉。”蕭景哲聲音清朗，態(tài)度恭謹，“我大胤疆域遼闊，父皇久居深宮，雖能統(tǒng)御萬方，然江南富庶，乃國之糧倉財賦重地；淮揚之地，文風鼎盛，士子云集。兒臣愚見，若能請父皇圣駕南巡，一則可親察江南民情吏治，彰顯父皇勤政愛民之心；二則可宣示天朝威儀，震懾不臣，凝聚天下士民之心；三則……”他微微一頓，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江南氣候溫潤，風景宜人，亦有益于父皇頤養(yǎng)圣體。此乃兒臣一片孝心，亦為江山社稷考量，懇請父皇圣裁。”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南巡？皇帝年事已高，且近來龍體欠安，經(jīng)得起長途跋涉嗎？且圣駕出行，儀仗浩大，沿途接待、護衛(wèi)，所耗錢糧巨萬，如今國庫雖非空虛，但也談不上豐盈。再者，皇帝離京，國都空虛，萬一……

各種心思在朝臣心中飛速轉動。部分喜好逢迎的官員已開始竊竊私語，認為三皇子此議既能彰顯皇帝功德，又能體恤圣體，實乃“忠孝兩全”之舉。而一些較為持重的大臣，如首輔方敬之，則面露沉吟，顯然在權衡利弊。

景琰站在百官之首，心中警鈴大作。他幾乎瞬間就洞穿了蕭景哲的意圖！什么彰顯威儀、體察民情，全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其真正目的，是想將父皇這尊“大佛”請出京城！

一旦皇帝離京，前往江南，一來，路途遙遠，消息傳遞必然遲緩且易于被截獲、篡改；二來，京畿防務、朝政處理，必然需人代理監(jiān)國。按慣例，太子監(jiān)國責無旁貸。但這恰恰是蕭景哲想要的——他將得到一個在皇帝視線之外，從容布置、調動勢力，甚至勾結外援的絕佳時機！而自己這個監(jiān)國太子，反而會被束縛在京城，處理繁雜政務，難以洞察其全部陰謀。若其在南巡途中或歸京前后發(fā)難，自己將極為被動！

好一招調虎離山，暗度陳倉！景琰袖中的手微微握緊，目光銳利地掃向一旁垂首恭立的蕭景哲。只見他嘴角似乎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篤定此議必能打動圣心。

果然，龍椅上的皇帝蕭徹，在最初的錯愕之后，渾濁的眼睛里竟?jié)u漸亮起一絲異樣的光彩。

南巡……體察民情，宣示威儀，享受江南繁華……這些詞匯，對于一位晚年昏聵、沉溺享樂又渴望青史留名的老人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久居深宮，確實煩悶，若能借此機會出去走走，看看他治下的“錦繡江山”，接受萬民匍匐跪拜，豈不快哉？至于勞民傷財、京畿空虛……在他心中，或許并非首要考量。

“南巡……”皇帝喃喃重復了一句，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臉上竟浮現(xiàn)出一抹意動之色，“景哲此議……倒是有幾分心思。朕，確已多年未曾出過京城了。”

“父皇！”景琰不能再沉默，立即出列，躬身道，“三弟孝心可嘉，所言亦不無道理。然則，兒臣以為，南巡之事，關乎國本，需慎重考量?！?/p>

皇帝目光轉向景琰，帶著一絲被打斷興致的審視：“太子有何見解？”

“啟稟父皇，”景琰語氣沉穩(wěn)，條理清晰，“其一，圣駕南巡，儀仗護衛(wèi)、沿途行宮修建、地方接待，所費甚巨。如今北疆雖有鎮(zhèn)北侯坐鎮(zhèn)，然邊患未靖，軍費開支龐大；各地水利、賑災亦需預留錢糧。此時大興南巡，恐耗空國庫，動搖國本。其二，父皇乃萬金之軀，近來圣體違和，江南雖好，然路途遙遠，舟車勞頓，兒臣恐于龍體安康有礙。其三，京城乃天下根本，父皇離京，縱有兒臣監(jiān)國，然國都空虛，難保不會有宵小之輩趁機作亂。為父皇安危、為江山穩(wěn)定計，兒臣以為，南巡之議，當暫緩?！?/p>

景琰這番話，有理有據(jù)，既考慮了財政，又顧及了皇帝身體和國家安全，可謂思慮周全。

不少中立官員聞言，紛紛點頭，覺得太子所言甚是。

蕭景哲卻不慌不忙，再次開口：“太子殿下憂國憂民，思慮周全，臣弟佩服。然，殿下或許過慮了。國庫雖不豐盈，然南巡所需，可由內帑支應部分，江南富庶，亦可承擔部分，未必會耗空國庫。至于父皇圣體，可命太醫(yī)院隨行精心調理，行程安排亦可舒緩，以巡幸為主，并非急于趕路。至于京城安危……”他微微一笑，看向景琰，語氣帶著幾分推崇，“有太子殿下坐鎮(zhèn)監(jiān)國，以殿下之能，何懼宵小？正可借此機會，彰顯殿下治國之才，安定天下人心?！?/p>

他巧妙地將景琰的反對理由一一化解，甚至將“監(jiān)國”塑造成一個展示太子能力的機會，言語間捧殺之意隱隱若現(xiàn)。

皇帝聽著兩個兒子的爭論，心思再次活動起來。景琰的顧慮他明白，但景哲的話似乎更有道理……內帑出錢，江南分擔，太醫(yī)院隨行，太子監(jiān)國……聽起來，似乎并無不可？他渴望離開這座沉悶皇宮的心思，終究壓過了那點微不足道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