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nèi),蟠龍金柱投下的陰影仿佛在這一刻驟然加深,將百官割裂成明暗交錯的陣營。
當(dāng)裴昱那聲“愿為皇兄設(shè)壇祈?!钡那謇噬ひ袈湎拢横渣h羽衣袖間此起彼伏的玉玨輕撞聲如毒蛇游走,而英國公緊攥笏板泛白的指節(jié)與皇帝裴衍驟然扣住龍椅蟠龍的顫抖指腹,在沉香煙柱中凝成一道無聲驚雷。
裴昱這一番話,說得漂亮至極!
既表達(dá)了對蕭珩的“哀思”,且已然是認(rèn)定其遇難,又表明了為國分憂的決心,更提出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的過渡方案——
暫代政務(wù),為以后順理成章地立儲鋪墊。
他并非直接要求太子之位,而是以“祈?!焙汀皻v練”為名,行攬權(quán)之實。
這是陽謀,讓人難以拒絕。
皇帝裴衍看著下方鋒芒漸露的兒子,眼神復(fù)雜。
他如何不知這是魏嵩在背后推動?如何不知裴昱此舉意在儲位?
但蕭珩杳無音信,朝局需要穩(wěn)定,裴昱近日的表現(xiàn)也確實可圈可點……
他沉默良久,在一片魏嵩黨羽的附和聲中,終于疲憊地?fù)]了揮手:
“準(zhǔn)奏。雍王仁孝,心系朝廷,便依你所奏,于文華殿設(shè)祈福壇,一應(yīng)政務(wù)……你先看著辦吧,若有難決之處,再報與朕知?!?/p>
此言一出,等同于將部分監(jiān)國之權(quán),交給了裴昱!
朝堂之上,英國公等人面色鐵青,卻無力反駁。
魏嵩一黨則喜形于色,紛紛向裴昱投去諂媚的目光。
然而,站在百官前列,接受著或羨慕、或嫉妒、或敬畏目光的裴昱,心中卻并無多少喜悅。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如此“順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魏嵩在暗中的運籌帷幄,甚至可能包括……一些他并不想知道具體細(xì)節(jié)的、更為陰狠毒辣的手段。
比如,那位彈劾吏部郎中的御史,其手中的證據(jù)未免太過齊全了些;比如,江南絲綢案的爆發(fā),時機也巧得令人心驚。
他裴昱是想得到儲位,想擁有足以匹配心中那個女子的權(quán)勢,但他從未想過,要踩著如此陰暗血腥的階梯爬上去。
他喜歡的,是光明正大的較量,是瀟灑自如的掌控,而非這般與毒蛇共舞、身不由己的泥濘。
更讓他心中郁結(jié)的是……慕知柔,她會如何看待如今自己這個步步為營、手段漸顯狠辣、與魏嵩牽扯不清的雍王?
她會否覺得,自己與那些她所厭惡的權(quán)謀之輩,已無區(qū)別?她會否……
因此更加疏遠(yuǎn)自己?甚至……懼怕自己?
想到慕知柔那雙清澈沉靜的桃花眼,那偶爾帶著的疏離和審視,裴昱就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
他奪嫡的初衷,本是為了能更有底氣地站在她身邊,可如今,他走的這條路,似乎正將他推往與她期望相反的方向。
向來瀟灑不羈的雍王殿下,第一次在權(quán)力的漩渦中,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與迷茫。
他贏得了局面,卻仿佛正在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而那個生死不明的嫡皇子,其失蹤的陰影,也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Γ屗麩o法真正開懷。
這奪嫡之路,步步驚心,得到的,似乎遠(yuǎn)不如失去的來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