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景的目光掃過那些茶餅,神情專注而專業(yè),清越的聲音在茶室中緩緩響起:“殿下垂詢,臣便僭越了?!?/p>
他先執(zhí)起一塊色澤墨綠、條索緊結(jié)顯毫的茶餅:
“此乃新制生普,干茶香氣清銳,帶山野氣息。沖泡后,湯色淺黃明亮,滋味強烈,茶氣霸道,苦澀顯但化開快,回甘生津迅猛,葉底鮮活,黃綠柔韌。然其性至寒,初涉普洱者,或體質(zhì)偏寒之人,多飲易傷脾胃。”
接著,他指向另一塊色澤烏潤、條索肥壯,已略顯陳化的茶餅:
“此應(yīng)為存放五年左右的生普。干茶香氣已由清銳轉(zhuǎn)為陳香初顯,湯色橙黃透亮,滋味醇和了許多,苦澀感降低,回甘更為綿長,喉韻漸生。葉底轉(zhuǎn)為黃褐,韌性依舊。”
最后,慕承瑾的目光落在一塊用棉紙精心包裹、看似古樸的茶餅上,并未上手,只遠觀道:
“若臣所料不錯,此餅應(yīng)是陳期超過十五載的老生普。干茶色澤褐紅,油潤顯金毫,香氣沉郁,已轉(zhuǎn)化為參香、藥香或樟香。開湯之后,湯色紅濃剔透,如琥珀流光。滋味醇厚滑爽,茶湯飽滿,入口即化,苦澀盡褪,唯余甘甜與綿長陳韻縈繞齒頰,茶氣內(nèi)斂而通透,飲后通體舒泰。葉底呈豬肝色,觸手柔軟富有彈性。”
他頓了頓,總結(jié)道:“品鑒生普,需觀其形,聞其香,品其湯,察其底。年份愈久,其性愈溫,其味愈醇,其韻愈長。然無論新舊,生普皆需用沸水沖泡,方能激其真味。且空腹、酒后不宜多飲?!?/p>
他這番解說,條理清晰,術(shù)語精準(zhǔn),既顯專業(yè),又不顯賣弄,儼然是深諳此道的大家風(fēng)范。
蕭珩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茶案上輕輕敲擊。
他注意到,慕承瑾在敘述時,眼神專注,姿態(tài)從容,與傳聞中那個時而嫵媚、時而清冷的“慕承瑾”截然不同。
眼前這人,是真正的茶道高手,是憑借真才實學(xué)贏得“茶博侯”之名的慕承瑾。
“侯爺果然博聞廣識,令人茅塞頓開?!笔掔褓澚艘痪洌S即話鋒微轉(zhuǎn),似是不經(jīng)意地提起,“如此說來,這生普性寒,看來本王是無福消受了。”
慕承瑾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抬眼看向蕭珩,目光沉靜,語氣帶著一種醫(yī)者般的篤定與關(guān)切,而這關(guān)切半真半假,更多是試探:
“殿下明察。依臣淺見,殿下體質(zhì)偏寒,胃腑虛弱,確實不宜多飲生普,尤其是新茶。若想品茗,熟普洱茶性溫和,醇厚養(yǎng)胃,或是紅茶,如祁紅、滇紅,其性溫潤,滋養(yǎng)氣血,更適合殿下玉體。”
說著,他極其自然地抬起左手,寬大的袖口因動作而微微滑落,露出一截光潔如玉、毫無瑕疵的手腕。
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白瓷瓶,瓶身素雅,僅在瓶底有“正山小種”四字朱紅小楷。
“此乃臣家中珍藏的頂級正山小種,采自桐木關(guān)野生古茶樹,傳統(tǒng)松煙熏制,桂圓湯香顯著,溫潤養(yǎng)人?!蹦匠需獙⒋善窟f向蕭珩,動作流暢自然,那截白皙的手腕在蕭珩眼前停留了片刻:
“若殿下不棄,可嘗試品飲,或?qū)φ{(diào)養(yǎng)身體有所裨益?!?/p>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尺,丈量著蕭珩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然而,蕭珩只是目光平淡地掃過那瓷瓶,徑直掠過他那截光潔的手腕,眼中沒有任何波瀾,既無驚訝,也無追憶,只有一絲對贈茶的客套謝意:
“侯爺有心了,如此厚贈,本王卻之不恭?!彼焓纸舆^瓷瓶,指尖甚至沒有觸碰到慕承瑾的手,便隨意地放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