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7章 司空問對（第1頁）

---

司空行轅的書房內(nèi)，燭火通明，卻只照亮了曹操與陳暮兩人?？諝饽氐梅路鹉軘Q出水來。曹操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負(fù)手立于懸掛的巨幅荊州輿圖前，背影如山，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陳暮躬身，將精心準(zhǔn)備的節(jié)略呈上，然后垂手肅立，簡明扼要地匯報了軍營演練所見、細(xì)作審訊的初步進(jìn)展（已確認(rèn)其為劉表軍中部曲，奉命偵查我軍糧道），以及……許都城內(nèi)悄然流傳的攻訐流言。他語調(diào)平穩(wěn)，不添油加醋，也不刻意回避，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公事。

曹操沒有回頭，手指在輿圖上沿著淮水、汝水一線緩緩劃過，最終停在襄陽、樊城的位置，輕輕一點。他沉默地聽著，直到陳暮說完，書房內(nèi)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于文則（于禁字）的兵，練得不錯?！辈懿俳K于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亂世用重典，治軍亦然。演練場上的損耗，總好過戰(zhàn)場上的潰敗。”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落在陳暮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內(nèi)心：“至于流言……明遠(yuǎn)，你可知，為何孤將尚書臺，將這南征命脈交予你手，而非那些清談高論、門第顯赫之輩？”

陳暮心神一凜，沉聲道：“臣愚鈍，請司空明示。”

曹操踱步到案前，拿起那份節(jié)略，并未翻開，只是用手指摩挲著封皮：“因為孤知道，你做事，只問對錯，不計毀譽(yù)。你心中裝的，是這大軍能否如期開拔，是這天下能否盡早一統(tǒng)，而非個人得失，亦非士林清議。”他頓了頓，目光如炬，“那些躲在陰溝里嚼舌根子的鼠輩，他們不懂，或者說，他們裝作不懂。打仗，就是要死人，就是要耗費錢糧，就是要征發(fā)民夫！想要太太平平、不傷筋動骨就拿下荊襄九郡？癡人說夢！”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意：“孤要的，是一個能替孤把這最難、最臟、最不討好的事情辦妥的人！明遠(yuǎn)，你告訴孤，你能辦妥嗎？”

這不再是詢問，而是最后的確認(rèn)，是戰(zhàn)前最終的信任交付。

陳暮抬起頭，迎向曹操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他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臟有力的跳動聲，能感受到肩頭那沉甸甸的分量。他想起了校場上那些在河水中奮力的士卒，想起了案頭那方沉默的砥石。

“臣，必竭盡全力，不負(fù)司空重托！”他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中迸發(fā)出來，“糧草軍械，必保大軍無憂！后方宵小，臣一力擔(dān)之！若有一絲一毫延誤軍機(jī)，臣，甘當(dāng)軍法！”

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最質(zhì)樸的承諾，和最決絕的擔(dān)當(dāng)。

曹操盯著他，半晌，臉上緩緩露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的笑意。他拍了拍陳暮的肩膀，力道不輕：“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放手去做，天塌下來，有孤給你頂著！那些流言蜚語，不必理會，孤自有分寸。”

這一刻，陳暮知道，他通過了最關(guān)鍵的考驗。曹操的信任，就是他此刻最堅實的后盾。

“謝司空！”陳暮深深一揖。

“去吧，”曹操揮揮手，重新將目光投向輿圖，“告訴程昱、告訴于禁、樂進(jìn)，告訴所有將士，三日后，祭旗出征！”

“諾！”陳暮躬身退出書房，直到走出行轅，被夜風(fēng)一吹，才發(fā)覺內(nèi)衫已被冷汗浸濕。與曹操的對答，看似平靜，實則兇險異常，其間的壓力，絲毫不亞于面對千軍萬馬。

三日后，許都北郊，點將臺高聳。

旌旗蔽日，甲胄鮮明。數(shù)萬精銳曹軍列成整齊的方陣，刀槍如林，在春日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諝庵袕浡C殺之氣，連戰(zhàn)馬的響鼻都顯得格外壓抑。

曹操一身金甲，外罩猩紅斗篷，按劍立于高臺之上。他并未多言，目光緩緩掃過臺下如同鋼鐵叢林般的軍隊，那目光所及之處，士兵們無不挺直了脊梁，眼中迸發(fā)出狂熱與敬畏。

“祭旗！”禮官高聲唱喁。

三牲血酒，潑灑在象征曹軍威嚴(yán)的大纛之下。鼓聲隆隆響起，如同沉睡的巨獸開始蘇醒，震撼著大地，也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房。

曹操拔出腰間倚天劍，斜指南方，聲如洪鐘：“劉表無道，割據(jù)荊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今，奉天子明詔，興王師以討不臣！三軍將士，用命向前，克定荊襄，在此一舉！”

“克定荊襄！克定荊襄！”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沖天而起，聲浪滾滾，似乎連天上的流云都要被震散。

陳暮站在文官隊列的前列，望著這宏大而壯觀的誓師場面，心中亦是心潮澎湃。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戰(zhàn)爭的機(jī)器已經(jīng)徹底開動，再無回轉(zhuǎn)余地。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壓力，都是為了此刻，為了這支龐大的軍隊能夠順利撲向它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