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暴雨連下了五日,靈渠的水位漲了半尺,渾濁的水流拍打著記年藤的根部,把同心圃的幼苗沖得東倒西歪。巖生蹲在藤下,正用石塊加固苗籬,指尖突然觸到塊冰涼的東西——是半截生銹的鐵鉤,鉤尖纏著幾縷黑褐色的纖維,既不是記年藤的青紫,也不是跨谷草的淺褐,倒像某種枯敗的荊棘。
“這是什么?”阿硯湊過來,用樹枝撥開鐵鉤周圍的泥。鉤身刻著扭曲的紋路,像只蜷曲的蛇,鉤尖殘留的纖維遇水后竟微微蠕動,在泥地上留下暗綠色的痕跡,所過之處,剛冒芽的盟誓苗瞬間枯萎。
記年藤的同心結(jié)突然劇烈顫動,葉片“嘩嘩”作響,像是在預警。林辰剛走近,就見藤上的盟誓木牌泛起黑氣,虹光與青紫色的紋路被黑氣侵蝕,“世代相守”四個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清月取出《草木譜》翻查,指尖在“腐心藤”三個字上停?。骸笆俏骰牡亩咎?!專以活藤的汁液為食,能讓植物枯敗,還會……”她突然頓住,書頁上的插圖顯示,這種藤的纖維燃燒后,會散出讓人失憶的煙氣。
橋那頭傳來驚呼,老木匠正給學堂上梁,突然栽倒在地。后生們扶起他時,發(fā)現(xiàn)他額頭滾燙,嘴里胡亂念叨著“橋要塌了”“藤是禍根”,眼神渙散得認不出人。更可怕的是梁木上的藤路,虹光已被黑氣吞噬大半,露出底下灰敗的木紋,像被蟲蛀過一般。
“是有人在梁上抹了東西!”阿音指著梁端的裂縫,里面滲出暗綠色的黏液,正順著木紋往下流。聽音蝶群突然躁動起來,翅尖的綠光變得暗淡,紛紛往記年藤的主藤鉆,像是在躲避什么。
木拉提的輪椅被黑氣逼得后退,她懷里的藤葉課本突然自行翻動,停在畫著雙碑的一頁——書頁上的同生之源碑正在龜裂,共脈碑的影子里,竟藏著個模糊的人影,手里握著把刻著蛇紋的刀。“這是……裂谷的叛徒?”她聲音發(fā)顫,輪椅的銅輪碾過地面,留下暗綠色的軌跡。
南境的船在這時撞開雨幕靠岸,蘇晚的父親渾身是傷,剛跳上岸就癱倒在地:“快……快救阿沐!西荒的人劫了船,說要毀了記年藤,讓雙橋的盟誓變成笑話!”他指著船艙,里面的映字板已被劈成兩半,聽聲草芯發(fā)黑腐爛,散發(fā)出刺鼻的氣味。
暴雨中,記年藤的葉片開始大片枯萎,青紫色的藤脈變成灰黑色,像被抽走了血。同心圃的幼苗成片倒下,根須在泥里化作黑水,唯有盟誓木牌還在頑抗,虹光與黑氣激烈沖撞,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巖生突然發(fā)現(xiàn),黑氣是從靈渠上游漂來的——水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段腐心藤,正順著水流往藤根涌,每段藤上都纏著塊蛇紋木牌,寫著“異途不容共生”。
“點火燒了它們!”玄山的獵戶舉起火把,卻被清月攔住:“腐心藤遇火會爆,毒氣會順著雨絲飄!”她突然想起《草木譜》的記載,“要用跨谷草的汁液和記年藤的嫩芽混合,才能中和毒性!可跨谷草在裂谷……”
“我知道哪有!”巖生突然大喊,他想起裂谷老人說過,共脈碑的種子混在盟誓種里,說不定有跨谷草籽落在了這里。他跪在泥里瘋狂挖掘,手指被碎石劃破也不顧,終于在同心圃的最深處,摸到了幾粒帶著淺褐紋路的種子——是跨谷草籽!
記年藤的主藤突然垂下根卷須,卷須上頂著最后一顆嫩芽,顫巍巍地遞到巖生面前。阿硯立刻明白,他接過嫩芽,用銀刀切碎,與跨谷草籽一起搗成糊狀,巖生抱著陶缸沖向靈渠,將糊狀物撒向漂來的腐心藤。
奇跡發(fā)生了——糊狀物流過之處,黑氣瞬間消散,腐心藤化作綠色的泡沫,靈渠的水竟變得清澈起來。記年藤的枯萎之勢驟然停止,灰黑的藤脈里重新透出青紫色,盟誓木牌的虹光暴漲,將剩余的黑氣驅(qū)散,“不負共生”四個字在雨幕中熠熠生輝。
學堂里,老木匠突然清醒,他指著梁上的裂縫:“是西荒的巫醫(yī)!我看見他混在裂谷的商隊里,刀上的蛇紋和鐵鉤一模一樣!”話音剛落,記年藤的葉片突然指向西北,那里的雨幕中,閃過幾個黑影,正往裂谷的方向逃竄,手里似乎還拖著個人——是被劫持的阿沐!
“追!”林辰拔出玄山的彎刀,虹光順著刀身流轉(zhuǎn)。記年藤的主藤突然橫生,在靈渠上搭成座臨時的橋,青紫色的藤條在暴雨中穩(wěn)如磐石。巖生和阿硯率先沖上去,藤葉在他們腳下亮起光路,直指黑影逃竄的方向。
雨幕中,記年藤的葉片齊聲作響,像在吶喊助威。盟誓木牌上的字順著藤路往裂谷傳,仿佛在告訴那里的同伴:叛徒來了,我們來了,共生的盟誓,絕不能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