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記憶中的光影,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被時光打磨過的、深藏的眷戀。
他說起母親鐘愛的向日葵,說起她溫暖的懷抱和那雙總是望著遠方、充滿憂慮卻又無比溫柔的眼睛。
“小時候,和她在一起生活過很短的一段時間……很短,短得像人類的一個夢。”他垂眸,看著杯中晃動的液體,仿佛那里面倒映著久遠的時光,
“她是個很傻的人類,明明自己過得朝不保夕,卻還會省下食物去喂流浪的貓狗,會對著月亮祈禱……希望她的孩子能活在一個沒有偏見和殺戮的世界里,希望黑夜與白晝的生靈,能有一天……不再彼此仇視?!?/p>
“她甚至……”菲那恩的聲音頓了頓,帶上了一種極其復(fù)雜的、連他自己都難以分辨的情緒,“……她說她愛我的父親,那個將她帶入這不幸卻又給予她溫柔的血族……對,她說他很溫柔。”
“溫柔?”菲那恩嗤笑一聲,那笑聲里卻聽不出多少嘲諷,反而更像是一種無力的悲哀,“我不信。我只信力量,只信自己掌控的一切。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帶來真正的‘好運’。”
“所以,在我意識到力量的重要性后,我就離開了她?!彼恼Z氣重新變得平靜,甚至有些冰冷,仿佛在切割一段與己無關(guān)的歷史,“我找到了父親,回到了圖拉爾家族,回到了那片不見天日的領(lǐng)地?!?/p>
“一步步往上爬,吞噬,征服,直到坐上這個位置?!彼鹗?,指尖縈繞起一絲微弱的、卻蘊含著恐怖規(guī)則力量的暗紅流光,“我想,等我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制定規(guī)則,可以抹平一切阻礙時……我就能實現(xiàn)她的愿望了。”
“我能給她最好的生活,能給所有像她一樣……弱小卻善良的存在,一個不必擔驚受怕的世界?!?/p>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那絲流光都消散在指尖。
“……可是,等我終于站到這里的時候,我才發(fā)覺已經(jīng)過去了很多很多年,她已經(jīng)去世了,我沒能見上她最后一面,也沒來得及和她道別……”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空曠的回響。
“不過好在,沒有我的存在,她這一生過得平淡而幸福,而我只能在她的墳前,放上一束記憶中她很喜歡的向日葵。”
“真是……諷刺啊。”他最終輕聲總結(jié)道,將那杯未曾啜飲一口的血釀放下,重新變回了那個無懈可擊的血族之王,仿佛剛才那瞬間的脆弱與感傷從未存在過。
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吾友”變成了“吾愛”。
[太宰治]與這位血族之王的關(guān)系,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朋友與試探,成為一種極為復(fù)雜的、混合著智慧欣賞、□□吸引以及某種難以定義的、深刻理解與羈絆的存在。
他們是鏡子的兩面,同樣浸染黑暗,卻又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影。
血族之王會在情動之時,被他用人類的方式逼到潰不成軍,蒼白的皮膚泛起動情的薄紅,冰冷的指尖無力地攥緊對方微濕的黑發(fā),喉間溢出破碎的、帶著泣音的求饒。
而血族強大的恢復(fù)力,總能讓他在下一次很快重拾威嚴,仿佛之前的失態(tài)從未發(fā)生,只是耳根那抹遲遲不褪的緋紅,泄露了王的窘迫。
[太宰治]樂于欣賞這份獨屬于他的失態(tài)。
這讓他感覺自己觸摸到了這個非人存在最核心的、不設(shè)防的真實。
他洞悉菲那恩所有表面強勢下的孤獨,所有傲慢之下的不確定,所有用殘酷包裹起來的、對母親那句“和平”愿望的執(zhí)著。
他是唯一的觀眾,也是唯一的知情人。
一年光陰,于血族不過彈指,于他,卻是在極致黑暗中沉溺的漫長旅程。
直到某一天,[太宰治]知道,他必須返回自己的世界了。
那個世界,那個橫濱,還有他必須完成的、“書”所賦予的使命。
離別的那一刻,菲那恩沒有挽留,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