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布條還在輕輕擺動,陳無涯的手仍壓在枕下劍柄上,指腹摩挲著那道舊裂痕。他沒睡,也沒睜眼,呼吸平穩(wěn)得近乎刻意。剛才那陣腳步聲來得輕,去得也穩(wěn),不像張虎手下那些毛躁的跟班。但越是這樣,越不能松勁。
風(fēng)從窗縫鉆進(jìn)來,帶著夜露的濕氣。那片蓋住破孔的落葉還沒掉下去,像是被人特意留下遮掩什么。他不動聲色地將真氣緩緩提至肩頭,傷處立刻傳來一陣沉悶的脹痛,像有鐵砂在經(jīng)脈里碾動。這一覺是睡不成了。
三聲叩門響起。
不急不緩,間隔一致,敲的是門板下方第三塊木板。這是青鋒弟子間傳信的暗節(jié)——緊急、隱秘、非敵非友。
他遲疑了一瞬,左手慢慢離開劍柄,右手卻已在袖中凝起一絲殘勁。指尖貼上門閂內(nèi)側(cè),輕輕一推,只拉開一道窄縫。
月光斜切進(jìn)來,照出一雙靴尖。鹿皮質(zhì)地,邊緣微卷,走慣了山道的人才會有的磨損痕跡。
“是我?!甭曇舨桓?,卻清晰入耳,“張虎勾結(jié)四人,今夜子時前后要破你修煉陣眼,布‘亂脈釘’擾你真氣回路?!?/p>
陳無涯沒說話,只是將門縫又開了半寸。
白芷站在外面,月白衣袍被夜風(fēng)掀起一角,手中提著個青布小包。她目光掃過屋里昏暗的角落,落在床頭那本翻開的冊子上,又迅速收回。
“他們想讓你走火入魔,罪名坐實,永無翻身。”她說完這句,語氣略頓,“你已經(jīng)被盯了三天。不是試探,是等你垮。”
陳無涯終于開口:“你怎么知道?”
“我查了巡夜輪值表?!彼曇艉艿?,“今晚值守東墻的兩個外門弟子,是張虎同鄉(xiāng)。他們提前半個時辰換了崗,卻沒有登記交接。我去看過你的院子,墻根有新踩的印子,深淺一致,說明有人反復(fù)蹲守觀察?!?/p>
她頓了頓,“這不是第一次了?!?/p>
陳無涯沉默片刻,側(cè)身讓開半步。
白芷沒全進(jìn)來,只踏進(jìn)一只腳便停住。她從青布包里取出一個小瓷瓶,遞過來:“凝神丹,可穩(wěn)心脈?!?/p>
他接過,瓶身微涼,旋開一看,里面躺著三?;野咨幫?,表面浮著細(xì)密紋路,像是用極細(xì)的刀刻過。
“服一粒就行?!彼f,“多了反而壓制真氣流動。”
接著,她又拿出一本薄冊,封面空白,邊角磨得起毛。遞到一半,忽然收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才重新遞出。
“這是我?guī)煾赣H授的《無妄劍意錄》?!彼Z速放慢了些,“雖非高深,但講‘意先于形’,或能助你理順錯招中的亂序真氣。”
陳無涯接過書,指尖觸到書頁邊緣一道細(xì)微凹痕——像是有人長久摩挲留下的印記。他翻了一頁,字跡清峻,筆鋒如刃,批注卻極簡,往往只有一兩個字:“逆”、“斷”、“空”。
他抬頭看她:“為何幫我?”
白芷眼神微閃,沒避開他的視線。
“那一劍……你在絕境中閉眼而出的那一劍,不是歪招,是有意為之的‘無我之始’?!彼f,“我不信運(yùn)氣,只信劍意?!?/p>
說完,她轉(zhuǎn)身欲走。
“等等?!标悷o涯忽然叫住她,“窗上有孔,他們盯我多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