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5章 不死的“幽靈兵”（第1頁）

救護(hù)所帳篷內(nèi)渾濁的空氣，如同凝固的、飽含死亡氣息的油脂，沉重地壓迫著每一個(gè)試圖呼吸的胸腔。血腥、膿臭、劣質(zhì)酒精的刺鼻、排泄物的騷臭、皮肉焦糊的余燼…各種令人作嘔的氣味在這里絕望地發(fā)酵、混合，形成一種連最麻木的神經(jīng)也無法完全屏蔽的窒息感。懸掛在中央支架上的煤油馬燈，燈油似乎即將耗盡，火苗縮成黃豆大小，投射出的昏黃光線更加黯淡，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骯臟的篷布和傷員痛苦扭曲的臉上投下更加扭曲、更加搖曳不定的巨大陰影。呻吟、哀嚎、垂死的喘息…這些聲音在短暫的死寂后，如同退潮后又復(fù)漲的污濁浪涌，再次低沉地、粘稠地彌漫開來，成為這方煉獄永恒的背景。

帳篷最里側(cè)的角落，光線最為稀薄，陰影如同濃稠的墨汁，貪婪地吞噬著一切。

林鋒無聲無息地躺在冰冷骯臟的草席上，身下只有一層薄薄的、同樣被血污和泥漿浸透的粗麻布。陳連長那魁梧如山、散發(fā)著凜冽氣息的身影早已離去，但他留下的命令和那把刻著“救國”的駁殼槍的冰冷余威，似乎依舊凝固在這片狹小的空間里。

老周佝僂著背，如同被無形的重?fù)?dān)壓垮。他布滿血絲、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鋒左臂上那片剛剛被他用烙鐵“處理”過、又被陳連長用珍貴磺胺粉強(qiáng)行覆蓋的傷口?？諝庵校淤|(zhì)酒精、磺胺粉的微弱藥味，與皮肉焦糊的惡臭、以及那股若有若無、卻異常頑固的腐敗氣息和…詭異的麻癢感…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難以言喻的怪味。

他布滿污垢和老繭的手指，異常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謹(jǐn)慎，輕輕觸碰了一下覆蓋在傷口上的、沾滿淡黃色磺胺粉末的骯臟紗布邊緣。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老周渾濁麻木的臉上瞬間爬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悸！

燙！不是傷口炎癥應(yīng)有的那種溫?zé)幔《且环N異乎尋常的、仿佛皮下埋藏著微弱炭火般的…灼燙感！這灼燙感透過紗布和藥粉，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指尖！

伴隨著這灼燙感，之前那股讓他毛骨悚然的、細(xì)微的麻癢蠕動感，非但沒有因?yàn)榛前贩鄣母采w而減弱，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躍！仿佛有無數(shù)肉眼不可見的微小生命體，正在那焦黑碳化的皮肉之下、在新撒的磺胺粉覆蓋之下，瘋狂地分裂、增殖、修復(fù)…與藥物進(jìn)行著無聲卻激烈的對抗！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片傷口的組織深處，傳來一種極其細(xì)微、卻堅(jiān)韌無比的…搏動？如同被強(qiáng)行壓抑的地火，在焦黑的廢墟下積蓄著狂暴的力量！

“嘶…”老周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布滿污垢的臉上肌肉因?yàn)闃O度的驚駭而扭曲！他觸電般縮回手指，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踉蹌著后退一步，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指尖，又猛地轉(zhuǎn)向草席上依舊昏迷、仿佛無知無覺的林鋒，眼神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和一種被顛覆了所有醫(yī)學(xué)認(rèn)知的荒謬感！

這…這絕不是磺胺粉該有的效果！更不是人類重傷員該有的體征！這具殘破軀殼里，到底藏著什么鬼東西？！

“喂，聽說了嗎？7連那個(gè)林二狗…還沒死透呢！”

“哪個(gè)林二狗？”

“就是洼地那邊！王大錘班那個(gè)新兵蛋子！聽說在救護(hù)所吊著半口氣！”

“他？他不是被馬排長派去送死的偵察任務(wù)了嗎？還能活著回來？”

“嘿！邪門就邪門在這兒！聽抬他回來的偵察連老油子說，這小子命比茅坑里的石頭還硬！挨了鬼子重機(jī)槍，被刺刀捅穿，還被自己人的烙鐵燙了個(gè)透！居然還有氣兒！”

“真的假的？吹牛吧？”

“吹牛？老子親眼看見他被抬進(jìn)去的！渾身血糊糊的，左胳膊都焦了！跟塊爛炭似的！就那樣，陳連長親自過去，把壓箱底的磺胺片都拍老周臉上了！硬要救！”

“嘶…磺胺片？！陳連長瘋了？為一個(gè)新兵蛋子？”

“新兵蛋子？呵！你是沒聽說他在洼地干的事兒！那才叫邪乎！”

“啥事兒？快說說！”

帳篷外，靠近入口處相對“干凈”些的空地上，幾個(gè)纏著繃帶、傷勢稍輕的7連幸存老兵圍坐在一起。他們一邊就著渾濁的涼水啃著硬邦邦的雜糧餅子，一邊壓低聲音，唾沫橫飛地議論著?；璋档墓饩€下，他們的眼睛閃爍著一種混雜著劫后余生、麻木疲憊，以及對不可思議之事本能的獵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