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風(fēng)帶著干爽的氣息掠過田野,新墾的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壓彎了秸稈,金黃金黃的,像鋪了滿地的碎陽光。天剛蒙蒙亮,村里的人就扛著鐮刀往田里去,腳步聲踩在露水打濕的田埂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我站在田埂頭,看著黑壓壓的人群里,農(nóng)隊的李叔正給大家分鐮刀,他嗓門洪亮:“都把腰挺直了!割稻子別貪快,當(dāng)心割到手!”旁邊幾個年輕漢子嘿嘿笑,手里的鐮刀在晨光里閃著亮,躍躍欲試。
蒙小玉提著竹籃跟在我身后,里面是蒸好的米糕和涼茶?!稗r(nóng)隊的人天不亮就來了,得讓他們墊墊肚子?!彼χf,眼尾的細紋里盛著暖意。
田地里很快響起“唰唰”的割稻聲,一把把鐮刀起落,稻穗便成捆地躺在田壟上。李叔年紀大了,動作卻不慢,他割稻子有個訣竅——膝蓋微彎,身子側(cè)著,一刀下去能割倒半排,稻茬齊整整的,像用尺子量過。“學(xué)著點!”他偶爾抬頭喊一聲,年輕人們便趕緊調(diào)整姿勢,引得田埂上的人笑成一片。
護隊的石頭帶著幾個人在田邊巡邏,手里拿著長棍,時不時彎腰撥開稻叢看看——怕有蛇蟲藏在里面驚擾了干活的人。有次真挑出條青蛇,他眼疾手快一棍敲暈,甩到遠處的草叢里,惹得農(nóng)隊的人直叫好。
匠隊新做的脫粒機就架在田邊,王貴正蹲在機器旁調(diào)試,他擦了把汗,對著田里喊:“割快點!我這機器可等著‘吃’稻子呢!”那脫粒機是他和石頭琢磨了半個月的新玩意,木齒輪轉(zhuǎn)起來“咯吱”響,卻比人工摔打快了三倍,昨天試機時,一堆稻子倒進漏斗,沒一袋煙的功夫就脫得干干凈凈,稻殼堆成了小山。
日頭升到頭頂時,田埂上擺開了攤子,蒙小玉和織女隊的幾個女人正把米糕分到大家手里。我接過一塊,咬下去,米香混著棗泥的甜,填得肚子暖暖的?!奥c吃,”蒙小玉遞給我涼茶,“下午還有得忙呢?!?/p>
女人們吃完就沒閑著,蹲在稻堆旁撿稻穗,哪怕掉在泥里的小半截,也被她們細心地拾起來,放進竹籃里?!耙涣C锥疾荒芾速M?!睆垕鹨贿厯煲贿呎f,手里的籃子很快就滿了。
傍晚時分,脫粒機的“咯吱”聲還在響,脫好的稻谷裝在麻袋里,一袋袋碼在牛車上,壓得老?!斑柽琛苯?。李叔叉著腰站在田埂上,看著空蕩蕩的稻田和小山似的谷堆,忽然扯開嗓子唱起來,調(diào)子不成調(diào),詞卻聽得人心里亮堂:“今年收了金滿倉,明年要種銀滿塘……”
大家跟著起哄,笑聲、脫粒機的響聲、牛叫聲混在一起,在金色的暮色里蕩開。我看著蒙小玉臉上沾著的稻糠,伸手替她拂掉,她笑著躲,發(fā)間的稻殼卻飄落到我手心里——那觸感,比任何珍寶都實在。
收工的牛車往村里走,車轍里漏下的稻谷,引得麻雀追著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