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4章 雪徑同歸（第1頁）

神京，白鹿書院后山。

雪霽初晴，天光澄澈如洗。山間松柏積雪未消，枝頭偶有雪團簌簌滑落，砸在青石小徑上，發(fā)出“噗”的輕響，旋即碎成細(xì)粉。晨光穿過林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駁光影，如碎金鋪地。遠(yuǎn)處書院鐘聲悠悠傳來，清越入耳，與山澗流水聲相和，竟成天然清律。

林不覺緩步而行，左臂律骨隱有溫潤之感——自五片殘片于正陽門前歸一，承范匣共鳴，律骨重鑄，他體內(nèi)十二正經(jīng)竟于一夜之間貫通大半。昨夜閉關(guān)，依《律武天書·通脈篇》導(dǎo)引，寒毒雖未盡除，但經(jīng)脈已如江河初開，內(nèi)息流轉(zhuǎn)不息，舉手投足間，竟有輕盈之感。

他如今已是六品通脈境，雖未至圓融，卻已可內(nèi)力外放三寸，踏雪無痕亦非難事。但他刻意收斂氣息，步履略顯滯重，唯恐驚動旁人——夜巡司錄事驟然成六品，必引朝廷側(cè)目。更何況，律武司初立，樹大招風(fēng)。

他今日未著夜巡司皂衣，只穿一襲素色棉袍，外罩青布直裰，發(fā)髻用木簪束起，倒似個尋常書生。唯有袖中律骨微鳴，如鐘磬輕響，提醒他：律在身，非在鼎。

他身后三丈，沈知微踏雪而來。

她今日未著書院常服，換了一身月白交領(lǐng)襦裙，外披銀狐斗篷，領(lǐng)口綴一圈細(xì)軟白毛，襯得面容愈發(fā)清麗。手中未持書卷，只握一柄油紙傘，傘面繪著幾枝寒梅，墨色淡雅。她步履輕盈，踏雪無痕，顯是儒家五品“通脈境”已臻圓融。

“林司正倒守時?！彼曇羟逶?，如玉石相擊。

林不覺轉(zhuǎn)身，拱手：“沈姑娘言重。喚我林不覺即可?！?/p>

“律武司已立，司正之名，天下皆知?！鄙蛑⒆呓?，目光落在他左臂，似有所覺，“你……突破了？”

林不覺一怔，隨即苦笑：“瞞不過姑娘。”

沈知微眸光微閃：“通脈境？”

“初成?！绷植挥X坦然，“律骨重鑄，經(jīng)脈自通。但根基不穩(wěn)，尚需調(diào)養(yǎng)?！?/p>

沈知微點頭，眼中掠過一絲贊許：“法家之路，以律為引，不假外物。你能在七日之內(nèi)貫通十二正經(jīng)，已屬罕見?！?/p>

兩人并肩而行，踏雪上山。

山徑蜿蜒，兩側(cè)古柏參天，積雪壓枝，偶有寒鴉掠過，啼聲清越。沈知微步履輕盈，林不覺雖已通脈，卻刻意收斂內(nèi)息，步履略顯滯重。她不動聲色放慢腳步，與他并肩。

“你可知，父親為何助你？”沈知微忽然問。

“為天下公道？”林不覺答。

“不全然?！鄙蛑u頭，“儒門講‘經(jīng)權(quán)之道’。經(jīng)者，常道；權(quán)者，變通。父親助你，是因你守‘經(jīng)’——律不可廢。但若你日后以律為刃，濫殺無辜，父親亦會阻你?！?/p>

林不覺肅然：“我知?！?/p>

“你可知，蘇大人、趙將軍為何助你？”沈知微又問。

“為赤狼部冤魂？為邊軍軍紀(jì)？”

“亦不全然?！鄙蛑⑼蜻h(yuǎn)方，“蘇大人乃法家，重‘刑名’；趙將軍乃兵家，重‘軍律’。他們助你，是因你守‘律’之本——律為公器，非私刑。”

林不覺默然。

兩人行至觀瀾亭。

亭子建于山腰突出處，四面無墻，唯十二根朱漆圓柱支撐青瓦頂。亭中石案上，一爐松炭正燃，銅壺水沸，白氣氤氳。案旁置兩蒲團，一青一白，似早備好。

沈知微收傘，拂去斗篷積雪，示意林不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