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陳家溝,晨露還凝在玉米葉尖,村頭的老槐樹下就聚起了三三兩兩的村民。陳光慶背著捆新砍的青竹剛從山上下來,遠遠就看見朱老栓舉著個磨得發(fā)亮的鐵鑿子,正蹲在塊半人高的青石碑前比劃,旁邊圍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什么。
“光慶回來啦!”有人眼尖,率先喊了一聲。眾人立刻讓開條道,李老栓也直起身,拍了拍石碑上的灰:“你來得正好,大伙兒正商量碑上的字咋刻呢?!?/p>
陳光慶放下竹捆走過去,指尖撫過石碑冰涼的表面。這石頭是半個月前村民們湊錢從山外運來的,青黑底色里透著細白紋路,像極了黃河水沖刷過的肌理。
這些天,不管是下地的漢子、納鞋底的婦人,還是學(xué)堂里的娃娃,都常來這兒看看,連夜里都有人提著燈籠來守著,生怕石碑被露水打壞。
“我琢磨著,‘黃河太極第一村’這七個字,得刻得大氣些?!?/p>
朱老栓把鐵鑿子遞到陳光慶面前,“你是咱這太極的創(chuàng)始人,這字的走勢,得合著你打拳的勁兒來?!?/p>
陳光慶接過鐵鑿子,指尖微微用力。這些年的光景突然在眼前鋪開——最初只是為了讓村民們強身健體,他把祖輩傳下的零散拳路撿起來,結(jié)合自己在田間勞作時悟到的發(fā)力技巧,一幀一幀地打磨。
多少個清晨,他在黃河邊對著流水練拳,看浪花起落悟招式轉(zhuǎn)換;多少個夜晚,他在油燈下畫圖譜,把“云手”“單鞭”的細節(jié)改了又改,直到最后敲定那74式老架一路,每一式都能讓村民們學(xué)得會、用得上。
后來,看著大伙兒拳術(shù)漸精,他又琢磨著衍生功法。
太極劍是看村里獵戶劈柴悟出來的,劍尖起落如柴刀劈木,卻多了幾分柔勁;太極刀借鑒了婦人剁菜的巧勁,刀身轉(zhuǎn)動間能卸去外力;太極棍用的是最常見的竹竿,村里人扛著就能練;就連太極鞭,也是從孩童甩鞭子趕羊的動作里找到的靈感。
如今,村里上到七十歲的老人,下到五歲的娃娃,都能打幾套拳、耍幾下器械,農(nóng)閑時的曬谷場,總飄著“哼哈”的練拳聲。
“就按大伙兒說的刻?!标惞鈶c把鐵鑿子還給朱老栓,聲音里帶著幾分感慨,“這碑不是給我立的,是給咱整個陳家溝立的。”
正說著,李秀蓮挎著個布籃子走過來,里面裝著剛蒸好的玉米面窩頭,還冒著熱氣。她給每人遞了一個,笑著說:“剛聽后院的嬸子說,大伙兒要把家里的鐵鍋都拿出來,立碑那天敲著慶賀呢?”
“可不是嘛!”旁邊的王二嫂接話,手里還捧著個豁了口的鐵鍋,“這鐵鍋跟著我煮了十年飯,之前光慶用它反射月光退過土匪,現(xiàn)在敲起來,聲音肯定亮堂!”
這話引得眾人都笑了。去年秋天,一伙土匪想趁著夜色摸進村里搶糧,陳光慶帶著村民們在村口埋伏,借著月光把幾十口鐵鍋翻過來,反射的光晃得土匪睜不開眼,再加上大伙兒齊練太極“攬雀尾”,硬生生把土匪逼退了。
從那以后,村里的鐵鍋就多了層意義,誰家的鐵鍋要是能被陳光慶用來演示招式,都覺得是件榮耀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村里熱鬧得像過年。
男人們幫著朱老栓鑿碑,每鑿一下都要喊一聲號子,聲音順著黃河水飄出去老遠;女人們則聚在曬谷場,把家里的鐵鍋找出來,有的用粗布擦得锃亮,有的還在鍋沿系上紅布條;娃娃們更興奮,拿著小鐵勺在鐵鍋上敲敲打打,編出的調(diào)子竟也有模有樣。
立碑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九,天還沒亮,村里的炊煙就比往常濃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