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5章 道德略解2（第1頁）

《道德經(jīng)》第二章原文：

＞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

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

＞

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

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

＞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

承接第一章對“名”的剖解，老子在第二章直指人間價值判斷的核心困境——我們賴以認知世界的對立概念，本身即是一道自設(shè)的深淵。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此語如驚雷炸響。當(dāng)人們開始定義“美”，便同時制造了“丑”的陰影；標舉“善”的旗幟，“不善”的疆域便隨之圈定。這不是說美與善本身有害，而是揭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真相：一切價值判斷，皆在定義的同時劃出了對立面。我們以為在追求光明，卻不知正是這追求本身，加深了黑暗的溝壑。

老子隨即以六對現(xiàn)象揭示這普遍法則：“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有無、難易、長短……這些看似截然對立的概念，實則如影隨形，相互依存。沒有“難”，何來“易”？失去“下”的參照，“高”便失去意義。對立雙方并非死敵，而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在動態(tài)流轉(zhuǎn)中彼此成就。老子在此展現(xiàn)的，不是簡單的相對主義，而是對世界共生性本質(zhì)的深刻洞察——萬物在差異中相映，在對比中成形。

圣人之“無為”，正是洞察此理后的超越性智慧?！盁o為”絕非消極不為，而是不刻意制造對立，不強求單一價值。當(dāng)世人執(zhí)著于分辨美丑、爭奪高低，圣人則如靜水深流，“處無為之事”——不強行干預(yù)自然進程；“行不言之教”——不以僵化標準框定生命。因其明白，任何人為標舉的“美善”，皆會催生其反面，撕裂渾然天成的世界。

“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此四句描繪了道化育萬物的姿態(tài)，亦是圣人應(yīng)世的心法：任憑萬物自然生發(fā)而不加干涉（不辭），滋養(yǎng)萬有而不據(jù)為己有（不有），有所作為而不自恃其能（不恃），成就功業(yè)而不居功自傲（弗居）。這是一種徹底消解自我中心的境界——唯有不將“我”的意志、標準強加于世界，才能避免制造新的對立與割裂。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此句如點睛之筆。正因不居功、不占有、不標榜，圣人所成就的反而能真正長存。其深意在于：**一旦陷入“美惡”“善不善”的執(zhí)著，便墜入此消彼長的輪回；唯有超越對立，才能進入無得亦無失的恒常之境**。不占據(jù)“美”的高地，便不會催生“惡”的反撲；不標榜“善”的旗幟，“不善”便無從對立。

世人常困于自造的對立之淵：求美則惡顯，逐善則偽生。老子指出的出路，是放下對概念標尺的執(zhí)著，回歸萬物本然的和諧流轉(zhuǎn)。圣人如明鏡，只是映照，不加評判；如大地，默默承載，不居其功。在美與丑的裂隙之間，在善與惡的鋼絲之上，真正的智慧是松開緊握價值標尺的手，讓心靈回歸無分別的澄明——在那片無對立之淵的平和中，自有永恒的光芒悄然升起。

不標舉美，美便無處不在；不定義善，善便自然流行。圣人行于世間，不在美丑之間站隊，而在有無之淵從容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