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進行到第三天。于晚晚正專注地調整三腳架,試圖捕捉沈硯為一個明代瓷瓶進行“金繕”時,那穩(wěn)定到如同焊在空氣中的手腕特寫。室內只有極細的毛筆觸碰釉面的沙沙聲,以及周助理偶爾輕手輕腳更換水溫適中的濕棉片的聲音。
這時,一個修復中心的年輕實習生小李小心翼翼地捧著幾個需要記錄的文件夾走過來,想找沈硯確認一個細節(jié)。他走到操作臺側前方,對著沈硯低聲詢問:“沈老師,關于這個清乾隆青花‘歲寒三友’盤的修復記錄分類,您看是歸在‘無機質瓷器破損修復’大類,還是需要單列一個‘局部金繕應用’的子項下?這份是總館那邊急著要的入庫清單確認稿……”
小李等了片刻,不見回應。沈硯甚至沒有抬一下眼皮,全副心神都凝在那細若游絲的裂痕上。小李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但沒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著。
于晚晚看著鏡頭里的畫面,心里對沈硯的“高冷”又加深了一分印象,甚至覺得這沉默有些過于傲慢了。
這時,周助理放下手里的活兒,自然地走過去,接過小李手中的文件夾,快速掃了一眼,然后在隨身攜帶的a4寫字板上唰唰寫下幾個字,舉到沈硯視線可及的側前方。
沈硯的目光終于從瓷瓶上極輕微地挪動了微不可察的一寸,掠過字板上的“盤,修復記錄分類?”
然后,他沾有金粉的毛筆在空中停頓了半秒,筆尖極快地在瓷瓶旁邊鋪著宣紙的桌面上點了一個極小的圓點
——
周助理立刻心領神會,對小李點點頭:“沈老師說歸在‘局部金繕應用’子項下?!?/p>
小李如釋重負,連聲道謝后離開。
整個過程,沈硯未曾吐露一字。
于晚晚愕然。她的攝像機一直開著,鏡頭清晰地捕捉了剛才發(fā)生的每一個細節(jié):小李的提問,沈硯的“無視”,周助理的寫字板,沈硯那微小的手勢動作,以及最終通過周助理傳出的答案。這一切流暢得像是排練過無數(shù)次,但透著一股……奇異的“理所當然”。
拍攝間隙,于晚晚帶著滿心疑竇和一絲不平,忍不住向正在整理工具的周助理打聽:“周助,沈老師他……一向都是這樣惜字如金嗎?跟他溝通似乎……”
她斟酌著用詞,“……有點特別?”
周助理動作頓了一下,抬起頭,眼神里沒有驚訝,反而帶著一絲“意終于注意到了”的了然。他放下工具,平靜地說:“于導,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這在中心不是秘密。沈老師……暫時失語了。大概半年前,他在搶救一組珍貴拓片時,工作室頂燈突然墜落,他為了保護文物,肩膀和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聲帶神經受到壓迫損傷。醫(yī)生說是暫時性的,但恢復時間不確定?!?/p>
周助理的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日常事實:“所以現(xiàn)在溝通,主要是這個寫字板,”他敲了敲手邊的a4夾,“或者手機打字發(fā)給我或你。中心里幾個主要跟他配合的人,都懂一些很基礎的手勢暗號,比如剛才那個點桌面的意思就是‘好’、‘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