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完顏什古才踏進(jìn)樞密院,就見哲布在院子里踱來踱去,精壯漢子裸著條臂膀,腳步不停,面色板得嚴(yán)肅,一看就有急事。
“郡主!”
果然,一見完顏什古,哲布立即大步流星走來,向她一拜,手搭住肩膀,急匆匆說道:“那伙蒙古商有動靜了,他們——”
完顏什古抬手,示意他暫且忍耐,“隨我去議事堂說。”
哲布這才想到院子里人多眼雜,忙點頭,跟在完顏什古后面。
劉彥宗等人都在各院里忙碌,處斷民案及瑣碎事務(wù),議事堂暫且無人,引路的小仆將門打開,機(jī)靈地低著頭,不多言不多看,抹一抹桌,做好分內(nèi)之事,下去端了兩碗大葉茶來。
完顏什古不急著詢問,若真是十萬火急,哲布就直接去府上找她了。
且勸哲布喝茶解乏,緩一緩再說,在院子里站許久,哲布的確喉嚨干渴,本來火急火燎,但見完顏什古淡然,也跟著冷靜下來,把茶一口氣喝了。
“你母親在家中可好?”
與龍虎兄弟,以及效命的一干文臣不同,哲布格外受恩,當(dāng)年,他背著瞎眼的老母流亡,二人差點凍死在雪地樹林里,是十歲的完顏什古前去打獵時將他們救下,還令人給他母親治傷。
“老母一切安好,多謝郡主掛念。”
完顏什古年年都令人送藥給他老母親,哲布是個孝子,因此對她死心塌地。
又說些閑話,完顏什古拿捏著度,等哲布松懈開,才問道:“我讓你去盯的那伙蒙古商人一直從涼陘跟我們到燕京么?”
“是,”哲布稍稍坐正,雙手倨膝,“郡主說得不錯,這伙人確實有鬼,先前大軍未發(fā),他們躲在附近鄉(xiāng)里,說是休整,其實一直沒走,老在附近林子里繞,借口說采藥打獵?!?/p>
巴圖,即那伙蒙古販子的領(lǐng)頭,身材矮小猥瑣,卻頗有心機(jī),以前遼阻斷商路,他一面對遼國勛貴們極盡奉承,一面仗著生意打掩護(hù),偷偷和阿骨打達(dá)成某些協(xié)作,好幾次把完顏宗望藏在駝隊里,助他南下探查情報。
見風(fēng)使舵,完顏什古曉得他狡猾,只買賣貨物倒無妨,偏他自作聰明,露出危險的端倪。
“郡主要我暗查,我便只帶些兄弟在附近盯梢,”哲布接著說,他也是蒙古人,了解蒙古人的習(xí)性,故而隱藏得很好,“在涼陘的時候沒什么異動,直到郡主領(lǐng)軍開拔,他們也跟著往北行,起先確實像是要回蒙古的樣子?!?/p>
“足有十幾天都在趕路,有一晚上,他們駐扎的營地里來了一個人。”
駝隊里除巴圖和他的親信是蒙古人,尚有不少漢人,或是流亡者被收編,或是被買來的,總之通通充作苦力腳夫,這些人平日只在隊伍最后,分得的食物和水僅夠活命。
本身其貌不揚(yáng),加之長久勞累,又黑又瘦,最是不起眼,哲布讓兩個細(xì)作出身的下手拿一些奶酪肉干去收買,果然順利混入雜役的隊伍,在營地中暗探。
當(dāng)晚,月黑風(fēng)高,萬籟俱寂。
雜役的宿營在最外圈,一個細(xì)作趁夜色溜出找哲布匯報今日營中的情形,摸黑回來的時候,好巧不巧見著一人騎馬朝大營帳去,他目力極佳,立即在原地觀察,發(fā)覺那人未被阻攔。
說明是熟客,細(xì)作感到有異,馬上回去與同伴商量,兩人經(jīng)驗豐富,沒少干偵查敵營的活兒,立即發(fā)現(xiàn)不同尋常之處:真是生意人,豈會只一人一馬?
巴圖的商隊干的買賣不小,多大宗貨件,或倒賣人口牲畜,所以才用得著這么多苦力腳夫,而來往的買主非富即貴,絕不可能單獨前來。
于是,一個細(xì)作掩護(hù)放哨,另一個細(xì)作悄悄潛去大營帳外頭,躲在背風(fēng)處,小心伏在地上,藏進(jìn)昏黑的夜色的,將耳朵貼住帳子偷聽。
“來的是個漢人?!?/p>
巴圖的漢話說得一般,怪腔怪調(diào),抑揚(yáng)頓挫,但偷聽的細(xì)作是北地漢人,不礙事,恰好因巴圖的緣故,那神秘來人也不得不放緩語速,一字一句盡量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