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很舊,邊緣已有磨損,色澤沉黯。上面沒有刻字,只有一片空白。
不,并非完全空白。
張仲景布滿血絲的眼球驟然收縮。在那片空白的邊緣,一點暗紅,如同干涸的血跡,又似朱砂未褪盡的殘痕,刺目地映入眼簾。
一股莫名的力量驅(qū)使著他,手指顫抖著,近乎粗暴地將那片竹簡翻了過來。
竹簡背面,四個巨大的篆字,如同用淋漓的鮮血新近寫就,猙獰地撞入他的視線!
**——上醫(yī)醫(yī)國——**
“轟!”
這四個血字,比童子所有的詰問加起來更具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地、毫無保留地撞碎了張仲景心中最后一道堤防!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最深處撕裂而出的悲鳴,終于沖破了張仲景的喉嚨。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佝僂的身軀如同被狂風(fēng)摧折的老樹,猛地向前撲倒!寬大的袍袖掃過冰冷的地面,帶翻了近旁傾倒的酒壺,渾濁的酒液汩汩流出,蜿蜒流淌,漫過散落的珍饈佳肴,也漫過他那雙曾號過無數(shù)生死之脈、此刻卻痙攣著死死摳住地面、指節(jié)泛白的手。
他額頭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地磚上,肩膀劇烈地、無聲地聳動著。渾濁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大顆大顆地涌出,砸落在酒液橫流、一片狼藉的地面,濺開小小的、渾濁的水花。
燭火在穿堂風(fēng)中發(fā)出最后幾下劇烈的掙扎,光芒陡然一暗。
廳堂徹底陷入了昏暗。只有那尊紅泥火爐,殘存的炭火在灰燼深處發(fā)出微弱、暗紅的光,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忽明,忽滅。
冰冷的黑暗里,唯余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和一個被徹底擊垮的靈魂。
爐底暗紅的光,映著地上那半卷竹簡。血寫的“上醫(yī)醫(yī)國”四個字,在幽暗中,像四只灼灼窺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