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陽信縣最偏的一個村子,村西頭連著一片望不到邊的梨花園,打我記事起,那片園子就透著股說不出的怪。老人們常講,早年間七仙女下凡,在這園子里吃過梨,隨手扔的梨核長成了這片梨園,可沒人敢在天黑后靠近——不是怕蛇蟲,是怕撞上那些“不該見的東西”。我以前總當(dāng)是老人嚇唬小孩的話,直到二十歲那年夏天,我親身經(jīng)歷的事,讓我這輩子都不敢再在夜里靠近那片梨園。
那年我剛讀完大專,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回了老家?guī)臀业蚶砉麍@。我家的地就在梨園邊上,隔著一道半人高的土坡。回家的頭一個月,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鄰村的王老漢沒了。王老漢是個孤老頭子,一輩子沒結(jié)婚,就靠著梨園里的幾棵老梨樹過活,平時常給我爹送些梨,人挺和善的。他走得挺突然,據(jù)說是夜里去梨園摘梨,失足摔進(jìn)了灌溉用的廢井里,第二天才被人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王老漢的是村東頭的二柱子,那天一早二柱子去梨園干活,遠(yuǎn)遠(yuǎn)看見廢井邊搭著王老漢的草帽,湊近一看,井底下浮著個人,嚇得他連滾帶爬跑回村喊人。村里人七手八腳把王老漢撈上來,人早就涼透了,臉上還帶著股說不出的驚恐,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看見什么極可怕的東西。村里的老支書嘆了口氣,說這井早該填了,前幾年就有小孩在附近看見過“白影子”,只是沒人當(dāng)回事。
處理完王老漢的后事,怪事就開始了。先是村里的雞和鴨子接二連三地失蹤,一開始大家以為是被黃鼠狼叼走了,可后來有人家的狗也不見了,而且都是在夜里丟的。我家的大黃狗也沒能幸免,那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突然聽見大黃狗在院子里狂叫,叫得特別凄厲,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我爹趕緊爬起來開燈,可等我們沖出屋,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了動靜,大黃狗不見了蹤影,只在地上留下一灘血跡,還有幾根白色的毛發(fā),不像是狗毛,倒像是人的頭發(fā)。
我娘嚇得直念叨,說是不是王老漢的魂回來了,找不到路,拿牲口擋災(zāi)。我爹罵她胡說,可我看得出來,他心里也發(fā)毛。沒過幾天,更嚇人的事發(fā)生了。村里的李寡婦,晚上去梨園邊上的菜地里摘黃瓜,直到后半夜都沒回家。她兒子小斌急得不行,喊了村里幾個人一起去找,最后在梨園深處的一棵老梨樹下找到了她。李寡婦癱在地上,眼神呆滯,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七個姑娘,穿白衣服,摘梨吃……”
小斌把李寡婦背回村,找了村里懂點門道的張婆婆來看。張婆婆摸了摸李寡婦的脈搏,又問了小斌找到她的地方,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她對村里人說:“這不是普通的邪祟,是梨園里的‘七女煞’,王老漢怕是被她們拉去做替身了?!边@話一出,村里炸開了鍋。老人們都說,早年間這梨園里就有七仙女的傳說,可也有人說,那根本不是仙女,是七個早年間死在園子里的女子,怨氣不散,化作了白影,專找夜里單獨出門的人。
我爺爺活著的時候,也跟我講過類似的事。他說民國那會,有七個逃荒的姑娘躲進(jìn)了梨園,后來不知怎么就沒了音訊,有人說她們是餓死了,也有人說她們是被土匪害了,尸骨就埋在梨園深處。從那以后,就總有人在夜里看見梨園里有七個白影子,排成一排走,還能聽見她們唱歌的聲音,調(diào)子挺好聽,可聽著讓人心里發(fā)寒。
我本來不信這些,可自從李寡婦出事,我夜里總聽見奇怪的聲音。我家的廂房朝著梨園,夜里躺在床上,能清楚地聽見風(fēng)吹過梨樹葉的聲音,可有時候,那聲音里會夾雜著女子的笑聲,細(xì)細(xì)軟軟的,像是有好幾個人在笑。有天夜里,我實在睡不著,就起身趴在窗戶上往梨園那邊看。月光挺亮,能看見梨園里的梨樹影子,密密麻麻的,像一個個站著的人。
就在這時,我看見梨園深處有七個白影子,排成一排慢慢往前走。她們的個子都差不多高,穿著長長的白衣服,頭發(fā)披在肩上,看不清臉。她們走得很慢,腳步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就像飄在地上一樣。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趕緊縮回腦袋,鉆進(jìn)被子里,渾身直打哆嗦。直到天亮,我才敢探出頭,窗外什么都沒有,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覺。
村里人為了這事,找了鄰縣的一個陰陽先生。那先生來村里的當(dāng)天,就去了梨園。他在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又去了王老漢出事的廢井邊,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對老支書說:“這地方煞氣太重,那七個冤魂被困在這里,靠吸活人的陽氣續(xù)命,王老漢失足是假,被她們拉去填了井眼才是真。這口井是個聚陰地,正好對著梨園的煞氣口,不填了遲早還要出事?!?/p>
老支書趕緊組織村里人填井,可奇怪的是,那口井像是填不滿似的,白天填上的土,夜里就會自己陷下去,第二天一看,井還是原來的樣子。陰陽先生說,這是冤魂在阻攔,得用陽氣重的東西鎮(zhèn)著。于是村里的男人們都去了,每人扛著一把桃木扁擔(dān),圍著井口站成一圈,一邊填土一邊喊著驅(qū)邪的話。填到一半的時候,有個后生突然叫了起來:“井下有東西在拉我的腿!”
大家趕緊把他拉上來,只見他的褲腿上沾著幾根白色的毛發(fā),還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可那香味聞著讓人頭暈。陰陽先生趕緊拿出一張黃符,燒成灰撒進(jìn)井里,又讓大家往井里扔了七根桃木枝。這才把井填上,在上面壓了一塊大石頭,石頭上刻著“鎮(zhèn)煞”兩個字。
本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可沒過幾天,我爹出事了。那天下午,我爹去梨園里修剪樹枝,直到天黑都沒回來。我和我娘急得不行,喊了村里幾個人一起去找。我們拿著手電筒,在梨園里一遍遍地喊,可就是沒人答應(yīng)。手電筒的光在梨樹林里晃來晃去,樹影重重,像是有無數(shù)個人站在那里。
就在這時,我聽見前面?zhèn)鱽硪魂嚺拥男β?,還是那種細(xì)細(xì)軟軟的聲音。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前面不遠(yuǎn)處的梨樹下,站著七個白影子,我爹就躺在她們面前,一動不動。我嚇得腿都軟了,可想著我爹,還是鼓起勇氣沖了過去。等我跑到跟前,那些白影子突然不見了,只剩下我爹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
我們把我爹抬回村,陰陽先生趕緊過來查看。他摸了摸我爹的脈搏,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說:“他被冤魂吸了陽氣,還好來得及時,再晚一步就沒救了?!闭f完,他拿出一碗清水,念了幾句咒語,又往水里加了點朱砂,讓我給我爹灌下去。過了大概一個時辰,我爹慢慢醒了過來,他說自己在修剪樹枝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梨花香,然后就頭暈眼花,看見七個穿白衣服的姑娘朝他走來,他想跑,可腿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陰陽先生說,這七個冤魂怨氣太深,光填了井還不行,得給她們立個牌位,超度她們。于是村里在梨園邊上建了一個小小的祠堂,里面立了七個牌位,寫著“七女之靈”。陰陽先生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期間一直有淡淡的梨花香飄過來,可這次的香味聞著讓人心里平靜。
法事結(jié)束后,村里就再也沒出過怪事。那些失蹤的牲口,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沒人再提起。我爹身體慢慢好了起來,可他再也不敢去梨園深處了。后來我離開了老家,去城里找了份工作,很少回去。每次打電話給我娘,她都說村里挺好的,梨園里的梨長得一年比一年好,就是沒人敢在天黑后靠近。
去年清明,我回了一趟老家。我特意去梨園邊上的祠堂看了看,祠堂收拾得挺干凈,牌位前還擺著新鮮的梨花。梨園里的梨樹長得枝繁葉茂,雪白的梨花掛滿了枝頭,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一片白色的海洋。可我總覺得,在那些樹影深處,似乎有七個白影子,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來往的人。
村里的老人說,那七個姑娘其實也挺可憐的,要是當(dāng)年有人幫她們一把,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現(xiàn)在她們有了牌位,有人祭拜,怨氣也就消了,只會守護(hù)著這片梨園??晌疫€是不敢在夜里靠近,我總記得那年夏天,那些飄在梨樹林里的白影子,還有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陽信的梨花園天下聞名,每年都有很多人來賞花摘梨,可很少有人知道,這片美麗的梨園里,藏著這樣一段恐怖的往事。如果你有機會去那里,切記不要在天黑后獨自走進(jìn)梨園深處,更不要去那口被石頭壓住的廢井附近。也許在某個月光皎潔的夜晚,你會看見七個穿白衣服的姑娘,在梨樹下輕聲唱歌,可你千萬不要靠近,那可能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直到現(xiàn)在,我每次想起那片梨園,都會渾身發(fā)冷。那些真實發(fā)生過的怪事,那些揮之不去的恐懼,讓我深深相信,有些傳說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有些東西,確實存在于我們看不見的世界里。而陽信梨花園里的七女影,也成了我這輩子最難忘的恐怖記憶,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