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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抉擇與槍聲（第3頁）

一個驚魂未定、帶著哭腔和極度后怕的聲音將他從那種溺斃感中暫時拉扯出來。

是山藥蛋。他終于把傷員拖到了矮墻根下，此刻正癱坐在那里，扭著頭，臉色煞白，瞪大了眼睛看著林瀚章，又看看不遠(yuǎn)處那具國民黨士兵的尸體，眼神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剛才完全暴露在槍口下，是林瀚章那一聲大吼和隨即而來的槍聲，救了他的命。

“林教員…你…你把他…”山藥蛋的聲音依舊抖得厲害，手指顫抖地指著那具尸體。

林瀚章張了張嘴，想說點(diǎn)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只是艱難地、幅度極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那個方向。

就在這時，老班長如同獵豹般敏捷地沖了過來，一個滑壘撲到矮墻后，迅速檢查了一下情況。他看了一眼墻角的傷員和嚇壞了的山藥蛋，又飛快地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那具國民黨尸體，最后，他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落在了渾身顫抖、臉色慘白、幾乎站立不穩(wěn)的林瀚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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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長的眼神極其復(fù)雜，有一絲贊許，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和…沉重的無奈。他什么也沒問，只是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林瀚章冰冷顫抖的肩膀。

“好樣的…文化人兒…”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過了這一關(guān)…你就算…真正見過血了。”

真正的見過血…不是看到戰(zhàn)友流血，而是讓敵人流血…林瀚章的心猛地一縮。

老班長沒有再多說，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他迅速蹲下檢查傷員的狀況，眉頭緊緊鎖起。傷員的呼吸更加微弱，血雖然似乎流得慢了些，但臉色白得嚇人。

“不行…得趕緊弄到真正安全的地方止血…這里不行！”老班長快速做出判斷，“山藥蛋！別他媽發(fā)愣了！撿起你的槍！警戒側(cè)面！林教員！”

老班長的低吼讓林瀚章又是一個激靈，茫然地看向他。

“看著他！”老班長用下巴指了指那具國民黨士兵的尸體，“但也別光看著！拿好你的槍！這周圍可能還有散兵游勇！你想我們都交代在這兒嗎？！”

老班長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林瀚章幾乎停滯的思維上?？謶衷俅尉鹱×怂?，但不是剛才那種虛無的、哲學(xué)意義上的沖擊，而是最實(shí)在的、對死亡迫近的恐懼——一個敵人倒下了，但戰(zhàn)斗遠(yuǎn)未結(jié)束，危險仍在黑暗中窺伺！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嘔吐和顫抖的欲望。他猛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充滿硝煙味的空氣，努力壓下喉嚨里的不適感，手指用力到發(fā)白，死死重新握緊了手中那支仿佛重若千鈞、又仿佛輕飄飄的三八式步槍。槍口下意識地指向了那片陰影和黑暗，警惕地搜索著任何可能的動靜。他的目光，卻依然無法完全從那個倒下的身影上移開。那個身影，成了他視野里一個無法忽視的、冰冷的、死亡的坐標(biāo)。

“撤！往回撤！跟緊我！”老班長低吼著，再次承擔(dān)起拖拽傷員的主要任務(wù)，示意林瀚章和驚魂稍定的山藥蛋掩護(hù)。

槍聲似乎漸漸集中在土坡方向，他們這邊的壓力暫時小了一些，但零星冷槍依舊不時從黑暗中射來，打在土墻上噗噗作響。

林瀚章機(jī)械地移動著腳步，跟在老班長側(cè)后方，槍口不斷移動，警惕地掃視著側(cè)翼。他的心跳依然快得驚人，手依舊在抖，胃里依舊翻江倒海。但一種新的、冰冷的東西，似乎正伴隨著每一次扣動扳機(jī)（哪怕是虛驚一場的開火）的記憶，伴隨著那具尸體的畫面，緩慢地、不可避免地注入他的血液和靈魂。

那是一種名為“殺戮”的實(shí)感，一種革命理想背后，冰冷、殘酷、卻無法回避的真相。

他殺了一個人。

為了保護(hù)戰(zhàn)友，他扣下了扳機(jī)，終結(jié)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這個認(rèn)知，像一枚滾燙的彈頭，永久地嵌入了他的生命，再也無法取出。

他們艱難地、一點(diǎn)點(diǎn)地向主力撤退的土坡方向挪動。而林瀚章知道，有些東西，在他開出那一槍之后，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改變了。他走過的這段路，不僅僅是從一道矮墻到另一個掩體的距離，更是從一個世界，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遠(yuǎn)處，土坡上的槍聲似乎稀疏了一些，隱約傳來了急促的哨聲——那是連隊(duì)在集結(jié)的信號。

希望，似乎就在前方。但林瀚章內(nèi)心的風(fēng)暴，卻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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