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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干打壘”與“窩窩頭”（第2頁）

林瀚章苦笑一下，艱難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有點(diǎn)……拉嗓子?！?/p>

“嗨！剛開始都這樣！”小山東不以為意，“餓極了樹皮都吃！這算好的了！管飽！李大姐可是想盡辦法了！”

他說的李大姐，是食堂的負(fù)責(zé)人，一個(gè)約莫四十多歲、身材微胖、臉上總帶著疲憊卻又不失爽朗笑容的女干部。此刻，她正大聲招呼著大家：“同志們！不夠的再來添??！管飽！就是沒啥油水，大家多擔(dān)待！等咱們生產(chǎn)搞上去了，天天吃肉！”

她的話引來一陣有氣無力的笑聲和起哄。誰都清楚，這“天天吃肉”是多么遙遠(yuǎn)的夢想。但李大姐的熱情和努力，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偶爾，她能不知從哪里搞來一點(diǎn)咸魚干，切成極細(xì)的絲，撒在菜湯里，或者弄來幾板凍豆腐，那就能讓整個(gè)食堂歡呼雀躍，如同過年。這點(diǎn)微小的改善，是艱苦生活中難得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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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師傅坐在林瀚章旁邊，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那份。他吃得很慢，但很仔細(xì)，仿佛在完成一項(xiàng)必要的工作。他看到林瀚章對著窩頭難以下咽的樣子，沉默了一下，然后從自己隨身帶著的一個(gè)舊挎包里，拿出一個(gè)小小的、密封的玻璃罐，里面是黑乎乎的咸菜絲。

他擰開蓋子，用一雙干凈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小撮，放到林瀚章的窩頭眼里。

“小林，嘗嘗這個(gè)。南方帶來的雪里蕻，下飯?！笔瘞煾档穆曇粢琅f平淡。

林瀚章愣了一下，連忙道謝：“石師傅，這……這怎么好意思，您自己留著吃?！?/p>

“拿著吧?！笔瘞煾挡蝗葜靡傻匕压拮油苹貋硪稽c(diǎn)，“吃飽了，肚子里有食，才有力氣扛凍，才有力氣搞建設(shè)?！彼D了頓，看著碗里清可見底的湯和手里粗糙的窩頭，眼神望向遠(yuǎn)處忙碌的工地，緩緩說道：“咱們現(xiàn)在苦一點(diǎn)，啃窩頭，喝菜湯，住這漏風(fēng)的棚子，為啥？”

他轉(zhuǎn)回頭，看著林瀚章，目光深沉而堅(jiān)定：“就是為了以后，咱們的娃娃，咱們的后來人，能頓頓吃上白面饃饃，能吃上肉！就是為了不再讓咱們的國家，受人欺負(fù)！”

他的話，和這咸菜一樣，樸實(shí)，卻有著千斤重。林瀚章看著那撮咸菜，又看看石師傅那張被風(fēng)霜刻滿皺紋的臉，心中那點(diǎn)因?yàn)轱嬍巢贿m而產(chǎn)生的矯情瞬間煙消云散。他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咸菜和窩頭一起塞進(jìn)嘴里，咸、澀、糙，但這一次，他咀嚼出了不同的味道。

艱苦的生活，像一塊粗糙的磨刀石，正在打磨著所有人的意志。它磨去嬌氣，磨去幻想，留下最堅(jiān)韌、最樸素的生存本能和建設(shè)信念。

夜晚，“干打壘”里更是冰窖一般。人們擠在大通鋪上，穿著所有的厚衣服，甚至戴著棉帽子，蜷縮在單薄的被子里，依然凍得瑟瑟發(fā)抖。呼出的氣息立刻變成白霧，在昏暗的燈光下繚繞。屋外，北風(fēng)的呼嘯聲和遠(yuǎn)處工地隱約傳來的機(jī)械聲，交織成一曲冰冷的催眠曲。

林瀚章縮在冰冷的被窩里，聽著身邊工友們沉重的呼吸和鼾聲，身體冷得幾乎麻木，但內(nèi)心，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在滋生。他前所未有地思念著遠(yuǎn)方的溫暖，卻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自己為何要留在這片苦寒之地。

這一切的艱苦，都是為了那個(gè)“以后”。而通往“以后”的道路，注定布滿了這樣的“干打壘”和“窩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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