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7章 暴風雪夜（第1頁）

北大荒的冬天，不是慢慢來的，而是像一頭蟄伏已久的白色巨獸，在某一個瞬間，猛地躥出，用它那裹挾著冰雪的利爪，將整個天地都撕扯進狂暴的混沌之中。

經(jīng)過近一年的磨礪，趙慶蘭和她的姐妹們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片黑土地上的勞作節(jié)奏，手上的老繭越來越厚，肩膀也越來越能扛分量。她們開始覺得自己或許真的能在這里“扎根”了。然而，大自然很快就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提醒她們，在這片土地上，人類的力量依舊渺小，生存本身，就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

那是一個極其寒冷的傍晚，天空陰沉得像是要塌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祥的、冰冷的鐵銹味。收工的哨聲早已吹過，人們匆匆吃完晚飯，都早早躲回了宿舍，試圖在燒得滾燙的土炕上汲取一點溫暖，躲避那透骨的奇寒。

趙慶蘭正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光，給林衛(wèi)東寫信，描述著近日的勞動和收獲，筆尖因為寒冷而有些僵硬。孫衛(wèi)紅則在組織同屋的姐妹們學習一篇最新的社論。李曉芳蜷縮在炕角，似乎有些著涼，不停地咳嗽。

突然，窗外原本嗚咽的風聲猛地變了調(diào)！像是有無數(shù)的厲鬼在同一時間尖嘯起來！風聲變得狂暴而恐怖，不再是吹過，而是瘋狂地撞擊、撕扯著一切！厚厚的窗紙被吹得劇烈鼓動，發(fā)出噗噗的聲響，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

“什么聲音？”孫衛(wèi)紅停下了朗讀，驚疑不定地望向窗戶。

“風……風好像更大了……”一個女知青怯生生地說。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zhèn)鱽怼班亍钡囊宦暰揄懀恢悄纳乳T或窗戶被狂風猛地摔上了。緊接著，密集的、如同沙礫砸在屋頂上的噼啪聲驟然而起！那不是雨，是雪粒！被狂風以極高的速度卷起，瘋狂抽打著大地和房屋。

“暴風雪！是暴風雪！”連長嫂子驚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隨著她急促的拍門聲，“丫頭們！檢查好門窗！用木棍頂住！千萬別出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連部那口用來緊急集合的鐵鐘，被瘋狂地敲響了！“當當當當——！”急促而混亂的鐘聲，竟然壓過了狂風的呼嘯，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慌！

“出事了！”趙慶蘭猛地放下筆，霍地站起身。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絕不會在這種天氣敲響緊急集合鐘！

“快！出去看看！”孫衛(wèi)紅也立刻反應過來。

姑娘們顧不上害怕，手忙腳亂地裹上最厚的棉衣，用圍巾把頭臉包得只露出眼睛，奮力頂開被風吹得不斷晃動的房門，沖了出去。

門一開，瞬間就被外面的景象驚呆了！

世界已經(jīng)徹底變了模樣?？耧L卷著漫天大雪，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旋轉咆哮的混沌！能見度幾乎降為零，幾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雪粒不是飄落的，而是橫著飛的，像無數(shù)冰冷的子彈，打在臉上生疼，眼睛根本睜不開。氣溫驟降，呵氣成冰，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部，像刀割一樣疼。人站在風中，需要拼命用力才能穩(wěn)住身形。

連部門口，幾盞馬燈在風雪中瘋狂搖曳，微弱的光線下，聚集著一群黑影?！袄吓谑帧边B長裹著厚厚的羊皮大衣，狗皮帽子上結滿了白霜，正像一頭暴怒的雄獅，對著幾個同樣裝扮的職工怒吼著：

“啥？！跑了？！咋看的？！那是懷著駒子的母馬！是連里的寶貝疙瘩！找！都給俺去找！找不到，俺扒了你們的皮！”

他的聲音在狂風中斷斷續(xù)續(xù)，但那焦灼和憤怒，卻清晰地傳遞了出來。一匹懷著馬駒的母馬，在這種天氣受驚跑丟了，這意味著連隊將損失極其寶貴的畜力，更意味著兩條生命可能就此消逝。

“連長！俺們?nèi)ィ　薄按罄祁^”班長粗啞的聲音響起，他帶著幾個老職工，手里拿著繩索和手電筒。

“等等！我們也去！”孫衛(wèi)紅大聲喊道，聲音瞬間就被風吹散了一半。

趙慶蘭沒有任何猶豫，也立刻上前一步，站到了“大榔頭”班長身邊。其他幾個平時比較潑辣能干的女知青也跟了上來。

連長看著這群包裹得嚴嚴實實、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單薄的女知青，愣了一下，眉頭緊鎖：“胡鬧！回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迷了路，要凍死人的！”

“我們能行！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趙慶蘭迎著風，大聲喊道，眼神堅定。她知道馬匹對連隊意味著什么，更知道那是一條即將誕生的生命。

“對！連長，讓我們?nèi)グ?！我們是兵團戰(zhàn)士！”孫衛(wèi)紅也激動地喊道。

“大榔頭”班長看了看她們，又看了看連長，悶聲說：“讓她們跟著吧，幫著照亮、喊喊話也行。沒時間磨蹭了！”

連長咬了咬牙，一跺腳：“中！跟緊點！誰也不準掉隊！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往回撤！聽見沒？！”

尋找的隊伍立刻出發(fā)，一頭扎進了狂暴的風雪之中。

一離開連隊房屋那一點點可憐的遮擋，暴風雪立刻露出了它最猙獰的獠牙。風大得讓人無法直立行走，必須深深地彎著腰，頂著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雪深及膝，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手電筒的光柱在漫天飛雪中顯得無比微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混亂旋轉的雪幕，根本看不清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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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是無孔不入的惡魔。即使穿著厚厚的棉衣，冰冷的寒氣也迅速穿透衣物，帶走身體的熱量。手指腳趾很快失去知覺，臉頰麻木，睫毛和圍巾邊緣瞬間就結上了厚厚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