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長安,北風(fēng)卷著鵝毛般的雪片,呼嘯著掠過宮城巍峨的殿脊,將朱墻碧瓦染成一片凄迷的素白。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唯有風(fēng)雪的嗚咽聲,在空曠的宮巷間盤旋回蕩。然而,在這極致的嚴(yán)寒之中,帝王寢宮卻溫暖如春。巨大的鎏金獸首炭盆里,銀骨炭燒得正旺,散發(fā)出融融暖意,驅(qū)散了窗外的一切寒意。
李治斜倚在軟榻上,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疲憊與躁郁。案幾上攤開著幾份無關(guān)緊要的奏疏,他卻有些心不在焉。廢后立后的風(fēng)波雖看似已定,但褚遂良丹墀濺血、貶謫出京的景象,以及朝臣們那沉默卻復(fù)雜的目光,如同無形的芒刺,依舊扎在他的心頭,讓他難以真正安寧。
武媚悄然走近,手中端著一盞剛沏好的參茶,步履輕盈,未曾驚動他的沉思。她將茶盞輕輕放在李治手邊,隨后自然地在他身側(cè)坐下,伸出纖纖玉指,力道適中地為他揉按著緊繃的太陽穴。
“陛下還在為朝務(wù)煩心?”她的聲音溫柔似水,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雪夜寒重,陛下更需保重龍體才是?!?/p>
李治閉上眼,享受著她指尖帶來的片刻舒緩,含糊地“嗯”了一聲。
武媚的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窗外被雪光映得微亮的夜空,語氣轉(zhuǎn)而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憂懼,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只是……臣妾近來,總有些心神不寧。聽聞……那兩位被囚于別院的,日子很是不好過,怨氣似乎也愈發(fā)重了?!彼⑽粗毖悦眨舜诵闹敲?。
李治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沒有立刻回應(yīng)。
武媚繼續(xù)輕聲細語,如同吐信的毒蛇,將毒液一點點注入:“尤其是王氏,其家族雖遭貶黜,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知會不會有那不死心的余孽,妄圖借此生事?她們?nèi)缃裥膽言雇?,萬一……萬一再有那起子小人,利用她們做些什么,驚擾了陛下,或是……對陛下不利……臣妾光是想想,便覺得后怕不已?!彼f著,身體微微向李治靠攏,仿佛尋求庇護,更將“陛下安?!迸c“后宮寧靖”這頂大帽子,牢牢扣在了那兩人的命運之上。
李治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煩躁與厭惡。他早已厭煩了與王皇后、蕭淑妃相關(guān)的一切,她們的存在本身,就提醒著他后宮曾經(jīng)的“不寧”和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如今武媚已是板上釘釘?shù)男潞?,他絕不容許任何人、任何事再來挑戰(zhàn)這個決定,擾亂他想要的“清凈”。
他反手握住武媚微涼的手,語氣帶著一種被撩撥起來的不耐與決斷:“既已廢為庶人,囚于別院,便是戴罪之身,生死皆由朕意。朕不想再聽到任何與她們有關(guān)的消息,也不想再為此等罪婦煩心!”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武媚那張寫滿“擔(dān)憂”與“依賴”的臉上,最終給出了那句足以決定生死的默許:“你既執(zhí)掌宮務(wù),如今又……罷了,此事便由你……全權(quán)處置了吧。務(wù)必‘妥善’,莫要再留下任何首尾,惹朕心煩?!?/p>
“妥善處置”……這四個字在暖閣溫香的空氣中冰冷地回蕩。武媚垂下眼睫,遮掩住眸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冰冷刺骨的厲芒。她溫順地俯首,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承接:“臣妾……明白了。定會為陛下料理干凈,絕不讓這些污穢之事,再擾圣心?!?/p>
她緩緩抽回手,起身,朝著殿外走去。厚重的殿門開啟又合攏,將暖意與寒冷短暫地隔絕。一道無聲的密令,已隨著她踏入風(fēng)雪的身影,傳向了那座囚禁著昔日貴人的、冰冷徹骨的別院。雪,下得更急了,仿佛要將這宮闈深處的一切陰謀與罪孽,都徹底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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