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籠罩著墨城軍港,海天之間只剩下風的呼嘯與浪的永不停歇的吟唱。然而,這慣常的寂靜,在今夜被一種蓄勢待發(fā)的低沉嗡鳴所打破。五十艘“驚瀾”級戰(zhàn)艦如同五十座進入臨戰(zhàn)狀態(tài)的黑色堡壘,龐大的艦體在稀疏的星月光輝下泛著冷硬的微光,它們已然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加足了燃煤,備足了給養(yǎng),只待那最終的號令。
東方墨拒絕了所有人的跟隨,獨自一人,踏著微霜的棧橋,登上了旗艦“驚瀾一號”的艦艏。他沒有披甲,只著一身玄色常服,衣袂在凜冽的、帶著刺骨寒意的海風中激烈翻飛。他屏退了左右,在這即將決定華胥乃至整個海域未來命運的時刻,他需要這片刻的獨處,需要以最清醒的意志,為這支傾國之力鍛造的利刃,賦予其歷史性的航向。
他屹立于艦艏最前端,雙手扶住冰冷的鋼鐵欄桿,極目遠眺。眼前是墨城軍港被山巒環(huán)抱的、相對平靜的內海,而出???,那更廣闊無垠、此刻仍被黑暗統(tǒng)治的南洋乃至更遙遠的大洋,才是這支艦隊真正的舞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這黎明前的帷幕,看到了未來可能的風暴、潛在的敵人,以及那條必須由華胥自己開辟的、通往強盛與安寧的航路。
冰冷的鋼鐵觸感從掌心傳來,與之呼應的是腳下這艘巨艦心臟部位傳來的、鍋爐維持著基礎壓力的低沉嗡動,如同沉睡巨龍平穩(wěn)的呼吸。這力量,這由數萬工匠心血、舉國資源、以及超越時代的智慧凝聚而成的力量,此刻就靜靜地蟄伏在他的腳下,等待著他的意志將其喚醒,將其導向命運的遠方。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巨大責任感與歷史使命感的情緒,在他胸中澎湃。他想起了立國之初的篳路藍縷,想起了與李治、武媚那復雜而危險的默契,想起了這片新生國度在強鄰環(huán)伺下的艱難求生。而今日,一切或將不同!
“鏘——”的一聲輕鳴,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并非那柄象征意義的帝王之劍,而是一柄樣式古樸、卻吹毛斷發(fā)的精鋼長劍。劍身暗沉,在微光下并不耀眼,卻蘊含著極致的鋒銳。
他手腕一振,劍尖斜指前方那幽暗的、連接著內海與外洋的出???,聲音并不高昂,卻帶著一種斬斷過往、開辟新天的決絕,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艦艏甲板,也仿佛傳入了每一艘嚴陣以待的戰(zhàn)艦上每一位官兵的心中:
“舊日的海圖,由風帆與槳櫓書寫!”
“舊日的秩序,由強權與妥協(xié)奠定!”
“但自今日始——”
他微微一頓,重瞳之中仿佛有烈焰燃起,聲音陡然提升,如同出鞘的利劍,撕裂夜幕:
“這浩瀚重洋之上,當有我華胥之規(guī)則!這無垠波濤之途,當由我鋼鐵艦首指引!海權易主,非為稱霸,乃為存續(xù)!非為掠奪,乃為守護!以此艦為證,以此旗為誓,凡龍旗所向,皆為華胥可至之疆域!凡汽笛所聞,皆需傾聽華胥之聲音!”
“啟航——!”
最后兩個字,他幾乎是傾盡全力喝出,聲震海天!
“嗚——?。。。 ?/p>
“驚瀾一號”的汽笛應聲長鳴,如同巨龍?zhí)K醒后的第一聲咆哮,雄渾、霸道、充滿了宣告意味!
緊接著,仿佛是連鎖反應,第二艘,第三艘……第四十九艘,第五十艘!所有的驚瀾艦汽笛相繼拉響!五十道鋼鐵的咆哮匯聚成一股足以撼動靈魂的洪流,在墨城軍港的上空翻滾、碰撞、炸裂!這聲音,不再是測試時的鳴響,而是出征的號角,是新時代的序曲!
鍋爐的壓力被瞬間提升至最大,明輪開始瘋狂地轉動,擊打起白色的浪涌。黑色的濃煙如同狼煙,從五十根煙囪中噴薄而出,在黎明的天際勾勒出壯闊而猙獰的圖案。
龐大的鋼鐵艦隊,開始緩緩移動,如同一條黑色的鋼鐵洪流,堅定地、不可阻擋地,向著那晨曦微露的出海口,向著那充滿未知與挑戰(zhàn)的廣闊世界,義無反顧地駛去。
東方墨依舊屹立在艦艏,長劍已然歸鞘。他望著前方被艦隊犁開的、翻滾著白色航跡的海面,望著那正逐漸被朝陽染上金邊的天際線。在他身后,五十艘戰(zhàn)艦呈戰(zhàn)斗隊形展開,玄金蹈海龍旗在越來越強的海風中獵獵作響,與噴吐的黑煙、轟鳴的機組、以及破浪的雄姿,共同構成了一幅宣告舊時代結束、新時代來臨的、無比壯麗又無比霸氣的畫卷。
海權,在這一刻,于南海之濱,悄然易主。華胥的驚瀾,終成席卷天下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