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絲裹著艾草香撞進廚房時,葉知秋正踮腳夠木柜頂層的陶甕。甕口的紅布被雨浸得發(fā)沉,掀開時,去年的艾草香混著新蒸的糯米味涌出來——是陸野前年清明親手腌的艾草,他說“要曬足七七四十九天,做青團最香”。
“媽媽!”暖寶從廊下跑過來,鼻尖沾著雨珠,“爺爺說今天要做青團!”他踮著腳,小手指向八仙桌上的面盆,葉知秋順著看過去,面盆里躺著半團青綠色的面胚,是陸沉舟今早用艾草汁和的,還泛著濕潤的光,像撒了把揉碎的春天。
“阿野,”她輕聲喚。
“在這兒呢。”陸沉舟從工具房搬出個舊木匣,掀開蓋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青團模具——是陸野去年清明買的,桃木雕的,每瓣花瓣都刻著小卷草紋,他說“要給小寶刻個‘笑’字模具,等他長大,捏的青團比爺爺?shù)倪€圓”。
暖寶湊過去,踮著腳摸模具:“媽媽,這是爸爸的青團模子!”他的小手指撫過“笑”字的紋路,像在摸陸野去年教他寫字時,鉛筆尖的溫度,“爸爸說,捏青團要像捏小娃娃的臉,軟乎乎的才甜。”
葉知秋接過陸沉舟遞來的竹篩,指尖輕輕撫過面胚的邊緣——是陸野去年揉面時留下的指痕,他說“揉面要像揉小寶的后腦勺,輕著點兒,別把氣揉跑了”。她記得那天,陸野系著她的碎花圍裙,站在灶前揉面:“秋姐,面要揉到‘三光’——面光、手光、盆光。小寶來幫忙,數(shù)著揉十下。”結(jié)果暖寶數(shù)到第五下就跑了,卻被他追上抱起來:“小饞貓,青團是給小寶的,不是給你當(dāng)玩具的。”
“爺爺,”暖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幫爸爸揉面!”
他從面盆里揪出塊面團,軟乎乎的像小寶的臉蛋:“你爸當(dāng)年揉面,總說‘要像給小娃娃蓋被子,輕著點兒,別壓出印子’?!彼麑⒚鎴F遞到暖寶手心,“像爸爸那樣,雙手搓成圓,再壓成小餅。”
暖寶的小手陷進面團里,指縫里溢出艾草汁的綠。他學(xué)著陸野的樣子搓圓,卻把面團壓出了個豁口:“媽媽,爸爸的面團怎么沒破?”
“因為爸爸揉了十遍?!比~知秋笑著摸他的頭,“小寶再揉揉,像爸爸說的,‘揉到面團會笑’。”
暖寶吸了吸鼻子,重新捧起面團。他的小手指被艾草汁染得綠瑩瑩的,卻仍認真地搓著——像陸野去年教他系鞋帶時,反復(fù)解了又系的模樣。終于,他捏出個小巧的青團,放在模具里一壓,“笑”字的紋路便清晰地印了上去。
“媽媽,爸爸的青團,我做好了!”
“對?!比~知秋接過青團,指尖觸到模具的溫度——和陸野去年用它壓青團時一樣,帶著木質(zhì)的暖和艾草的香。那時他蹲在她身旁,舉著青團笑:“秋姐,你看這‘笑’字,比小寶的酒窩還甜?!苯Y(jié)果暖寶踮腳去夠,碰落了模具,青團滾到地上,他卻笑著說:“小寶是把青團給大地送禮物呢!”
“爺爺,”暖寶突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給爸爸的青團點紅!”
他從顏料盒里取出點紅,筆尖上還留著陸野的指紋——是去年清明他教暖寶點青團時,小家伙攥著筆留下的。陸沉舟握住他的小手,拇指抵著筆桿:“你爸當(dāng)年點紅,總說‘要像給小娃娃點酒窩,輕輕點,別點破了’?!?/p>
暖寶的小手捏著筆,筆尖在青團上點了個小紅點——和陸野去年點的那個一模一樣,圓溜溜的,像顆小櫻桃。他點完最后一筆,舉著青團喊:“媽媽,爸爸的紅點,我點了!”
“對。”葉知秋接過青團,將它和其他青團一起碼進蒸籠。蒸汽漫上來時,她望著暖寶鼻尖的雨珠,突然想起陸野從前說:“清明要吃青團,青是春天的顏色,團是團圓的形狀?!?/p>
暮色漸濃時,三人圍坐在石桌旁。陸沉舟煮了鍋桂花糖粥,甜香混著艾草味漫開來。暖寶捧著藍邊瓷碗,小口抿了口粥,眼睛立刻亮起來:“媽媽,這粥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葉知秋笑著摸他的頭,“是桂花的甜,是糖的糯,是爸爸的愛。”
暖寶突然放下碗,從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畫紙:“媽媽,我給爸爸畫了幅青團圖!”他的小臉上沾著艾草汁,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子,“畫里有爸爸,有青團,還有我——我在捏青團,爸爸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