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寺的初夏總伴著蟬鳴,大雄寶殿后的竹林長得愈發(fā)茂密,風(fēng)一吹,竹葉沙沙響,倒成了香客歇腳的好地方。這日午后,濟公正靠在竹椅上打盹,破蒲扇蓋在臉上,嘴角還沾著半塊沒吃完的綠豆糕,忽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的書生跌跌撞撞跑進來,懷里抱著一卷畫軸,頭發(fā)散亂,臉色白得像紙。
“大師!救命!求活佛救救我!”書生撲到濟公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畫軸從懷里滑落,展開在青石板上——那是一幅《秋江待渡圖》,畫中江面泛著粼粼波光,岸邊有個撐傘的女子,眉眼如畫,衣袂飄飄,竟像是要從畫里走出來一般。
濟公掀起蒲扇,瞇眼瞧了瞧畫,又看了看書生:“你叫什么名字?這畫怎么了?”書生名叫柳文清,是錢塘鎮(zhèn)的秀才,三天前從舊貨市場淘到這幅古畫,當晚掛在書房,就出了怪事——每到午夜,畫里的女子就會從畫中走出來,坐在桌前磨墨,還輕聲喚他“公子”,他一開始以為是幻覺,直到昨晚,女子竟伸手要拉他進畫里,他才嚇得連夜跑來找濟公。
“大師您看!”柳文清指著畫中女子的袖口,“昨晚她拉我時,我看到她的袖口沾著墨漬,今天再看這畫,上面真的多了一點墨!”濟公湊過去細看,果然在女子青灰色的袖口處,有一點新添的墨痕,像是剛點上去的一樣,還泛著淡淡的水光。
“這不是普通的古畫,是幅妖畫?!睗嗣嬢S,指尖傳來一絲陰冷的氣息,“畫里的女子是畫妖,靠吸食書生的精氣修煉,等吸夠了,就會把人拖進畫里,永世困在里面?!绷那迓牭脺喩戆l(fā)抖,連忙把畫推遠:“那……那怎么辦?我已經(jīng)感覺渾身無力,連書都讀不進去了!”
濟公把畫軸卷起來,用黃符紙包好:“別急,這畫妖修行尚淺,還不能離開畫軸,只要找到畫的原主人,查清畫的來歷,就能破了她的妖術(shù)。你還記得舊貨市場賣畫給你的人長什么樣嗎?”柳文清想了想,點頭道:“記得!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頭,說這畫是他祖?zhèn)鞯?,因為家里急用錢才賣的。”
兩人當即往錢塘鎮(zhèn)的舊貨市場走,必清和必安也扛著藥箱跟在后面。舊貨市場里人來人往,擺滿了舊書、瓷器、字畫,柳文清領(lǐng)著濟公走到一個賣舊書的攤位前,指著攤主道:“就是他!”那攤主見了柳文清,眼神躲閃,收拾東西就要走,卻被必安攔住。
“老掌柜,別急著走啊?!睗珦u著蒲扇,走到攤位前,拿起一本舊書翻了翻,“你賣給柳公子的《秋江待渡圖》,是哪來的?”老掌柜臉色發(fā)白,支支吾吾道:“是……是我祖?zhèn)鞯?,怎么了?”濟公冷笑一聲:“祖?zhèn)鞯模窟@畫是十年前城南張御史家丟的,當時張御史的兒子就是因為這幅畫,被畫妖吸了精氣,最后成了瘋子,你敢說這是你祖?zhèn)鞯模俊?/p>
老掌柜一聽,“撲通”跪倒在地:“大師饒命!我也是被人逼的!前幾天有個穿黑衣服的人找到我,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讓我把這幅畫賣給來淘書的書生,還說要是我不照做,就殺了我全家!”濟公瞇起眼:“穿黑衣服的人?長什么樣?”老掌柜想了想,道:“臉上蒙著布,只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沙啞,像是個老頭。”
線索斷了,濟公只能先帶著畫回靈隱寺。回到寺里,他把畫掛在禪房的墻上,點了三炷香,又在畫前放了一碗清水。到了午夜,禪房里突然刮起一陣冷風(fēng),畫中的女子緩緩從畫里走出來,穿著青灰色的襦裙,袖口的墨漬愈發(fā)明顯。她剛要走向桌邊的柳文清,就被香燭的煙氣擋住,發(fā)出一聲尖叫。
“畫妖,你害了這么多人,還敢出來作祟?”濟公站起身,蒲扇指著女子,“說!是誰把你封在畫里的?為什么要吸食書生的精氣?”女子臉色慘白,卻不肯開口,轉(zhuǎn)身就要往畫里躲,濟公連忙甩出一張黃符,貼在畫軸上,女子瞬間被吸回畫里,畫中的江面開始翻涌,像是要裂開一般。
“師父,現(xiàn)在怎么辦?”必清問道。濟公摸了摸下巴,道:“這畫妖怕香火和正氣,只要我們找到畫的作者,用他的筆跡在畫上加一筆‘渡人舟’,就能破了畫妖的妖術(shù)。柳公子,你知道這幅《秋江待渡圖》的作者是誰嗎?”柳文清想了想,道:“畫的左下角有個印章,寫著‘蘇墨卿’,聽說他是前朝的畫家,擅長畫山水人物,只是英年早逝,傳世的畫很少?!?/p>
第二天一早,濟公就帶著柳文清去了錢塘鎮(zhèn)的藏書樓。藏書樓的老管理員聽說他們要找蘇墨卿的資料,從書架深處翻出一本泛黃的《前朝畫家傳》,里面記載著蘇墨卿的生平——他年輕時曾愛上一個名叫青娘的女子,后來青娘病逝,他悲痛欲絕,畫了這幅《秋江待渡圖》,把對青娘的思念都寄托在畫里,沒過多久也郁郁而終。
“這么說,畫里的女子就是青娘?”柳文清疑惑道。濟公點頭:“應(yīng)該是。蘇墨卿死后,他的怨氣和對青娘的思念附在畫上,慢慢化成了畫妖。青娘的魂魄被困在畫里,時間久了,就成了吸食精氣的妖物?!彼仙蠒溃骸耙蒲g(shù),就得找到蘇墨卿的真跡,模仿他的筆跡在畫上加‘渡人舟’。藏書樓里有沒有蘇墨卿的真跡?”
老管理員想了想,道:“有!樓上還藏著一幅蘇墨卿的《竹石圖》,是他晚年的作品,你們可以拿去參考?!睗B忙跟著老管理員上樓,只見一幅《竹石圖》掛在墻上,畫中的竹子蒼勁挺拔,筆法流暢,右下角的印章和《秋江待渡圖》上的一模一樣。
濟公借來筆墨,對著《竹石圖》臨摹了幾遍,直到筆法和蘇墨卿的一模一樣,才回到靈隱寺。他把《秋江待渡圖》展開,拿起毛筆,在畫中江面的空白處添了一艘小船,船上有個撐篙的老翁,正是“渡人舟”。剛畫完,畫中的江面突然平靜下來,女子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畫里。
“好了,畫妖已經(jīng)被渡走了?!睗畔旅P,笑道。柳文清看著畫,激動得熱淚盈眶:“謝謝大師!我終于不用再怕了!”他拿起畫,道:“我要把這幅畫捐給藏書樓,讓它不再害人,也讓后人記住蘇墨卿和青娘的故事?!?/p>
濟公點頭:“好主意。這畫本是蘇墨卿的心血,不該成為害人的妖物。把它捐給藏書樓,讓它得到香火供奉,也是對蘇墨卿和青娘的慰藉?!?/p>
事情解決后,柳文清果然把《秋江待渡圖》捐給了藏書樓。藏書樓為這幅畫專門設(shè)了一個展柜,前來參觀的人絡(luò)繹不絕,蘇墨卿和青娘的故事也傳遍了錢塘鎮(zhèn)。柳文清恢復(fù)了精神,更加用心地讀書,后來還考中了舉人,成了當?shù)赜忻奈娜恕?/p>
這日,濟公帶著必清和必安去藏書樓,看到《秋江待渡圖》掛在展柜里,畫中的江面平靜,小船悠悠,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詭異。老管理員笑著迎上來:“大師,自從這幅畫掛在這里,來藏書樓讀書的人越來越多,都說這畫能讓人靜下心來呢?!?/p>
濟公笑了笑,搖著蒲扇:“這就是文脈的力量。一幅好畫,本就該滋養(yǎng)人心,而不是害人。只要我們守護好這些文脈,讓它們傳遞善意與美好,這世間的邪祟,自然就無處藏身?!?/p>
夕陽西下,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畫里,江面泛著金光,像是真的有小船在上面航行。濟公帶著必清和必安往靈隱寺走,路上,必安好奇地問:“師父,您怎么知道畫妖怕‘渡人舟’?。俊睗嗣念^:“青娘本是善魂,只是被怨氣困住才成了妖?!扇酥邸笳髦苫?,能化解她的怨氣,讓她的魂魄得到安息。這世間的妖物,大多是被執(zhí)念所困,只要用善意和智慧去渡化,就能讓它們回歸正途?!?/p>
回到靈隱寺時,蟬鳴依舊,竹林沙沙作響。濟公靠在竹椅上,又打起了盹,嘴角帶著笑意——他知道,守護文脈,就是守護人心的善意與美好,只要這份美好還在,這世間就永遠充滿希望。